太阳渐烫,端端地挂于空中。
而苏清宴就一直坐在那座孤坟前,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方才自己一笔一划落下的字。
动也未动。
故人。
不过是只一个见过几面的人,转身却已成了故人。
其实她也不知,为何会那般难受。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都一样,都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无能为力,无法选择。
无能为力的时候,当如何?
水穷山尽的时候,又当如何?
小道士选择了一条可以不去想的路。
那她呢?
忽的,苏清宴竟有些想不明白了。
直到有一束光,准确无误地照进了苏清宴的眼底。
才使苏清宴幡然回神。
她伸出手,轻掩了有几分刺眼的日光。
然后,抬眸望去。
忽的,苏清宴眼底似卷起了淡淡笑意。
“竹禹,咱们回去吧。”
马车起,伴风去,雁声阵阵。
刚从平昌街拐出,便觉马车猛地一顿。
“怎么了?”苏清宴轻声问道。
“这堵了好些人。”竹禹回道。
苏清宴掀帘望去。
前面不远处该就是京兆尹府衙。
可府衙前又会堵这般多的人。
“今日,京兆尹府衙有何事吗?”苏清宴问。
“不知道我一向只关心大理寺府衙的事。”竹禹带着揶揄笑意,倒也实在。
作势便准备退回换一条路。
但又听苏清宴问出了声,“老伯,你可知这前面是怎么了?”
忽的被人叫住的老翁一愣。
才对着马车中的少年侧头过来,道:“小公子可是叫的老朽?”
“正是。”苏清宴笑着点头。
随即才又指了指前面,重复了一遍,问道:“小子瞧老伯才从前边儿来,不知老伯可否告知小子,这京兆尹府衙门前是发生何事了?”
老翁似是这才听懂了。
长叹了一声,抿唇摇头:“前面,前面作、”
说至最后,猛然一顿,才道:“前边在审案子。”
说罢,便佝背负手地往平昌街走去了。
苏清宴瞧着老伯这三缄其口的模样。
微一愣。
而后才反应过来。
若说如今这盛京城还有什么能让这许多百姓记挂于心。
那便只有那张状师的案子了。
安平候动不得萧忱,又抓不住凶手,便只好把心思动到了那张状师身上了。
“竹禹,先不回去。咱们下马车去。”说着,苏清宴便掀帘而出。
利落地下了马车。
“你不想惹麻烦嘛。”竹禹一顿,才问道。
平日里在书院,他便瞧出来了。
毕竟,景行书院中还是世家贵族子弟占多数。
而在书院中,苏清宴虽未刻意隐瞒,但也未刻意提起她与王爷的舅甥关系。
因此,在多数人眼中,苏清宴或许不过就是个家境还算富裕的普通学生罢了。
但便是这般,她在书院中和那些人的关系也能处得颇好。
你说,她就笑。
你求,她就应。
有事,便躲。
怎么能处不好关系?
“有吗?”
说着,苏清宴又挂上了那副惯会骗人的笑。
朝竹禹望来。
说罢,便也未管竹禹,就径直往前走去了。
“哎你、公子你等等我。”
说着,竹禹便忙跳下马车,寻了一处,将马车停了下来。
怕麻烦吗?
她确实是怕麻烦的。
因为,她只想管好自己的事。
走好眼前的路。
但从未想过若被麻烦找上门来,又被逼至无路可走时,她该如何。
倒不如主动将自己置于其中。
有路走时,便走好这一条路。
无路可走时,便自己劈路来走。
府衙门前拥了许多百姓,因此,苏清宴只得找了个方便看的地儿,拥在一旁。
“这位大哥,我见往日便是审案,也未得这般多人来看的。”
“且,公堂门前不是一向不得不”
苏清宴就近随便寻了个男子来问。
“今日,今日审的是张状师。”说及此,男子也和方才的老翁一样,长叹了一口气。
“张、张状师我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个!那个!”
眼瞧着少年就要一脸激动地冒出话来,众人面色有些微妙。
正欲动作间。
忽的,一双手伸了过来。
即刻便捂住了少年的嘴,阻了他可能欲说出的骇言惊语。
众人见状微松了一口气。
“小弟顽劣,惊扰了诸位。”男子笑得温润。
众人闻言一瞧。
这兄弟俩模样虽长得不像,但这人的模样倒也颇像。
而人,又一向很得百姓尊敬。
于是,便也纷纷讪讪笑着,连道:“无妨。无妨。”
苏清宴拉下来人的手,朝身侧之人望去。
旋即便端出一个笑,“大哥,大哥巧啊。”
而顾庭季闻言,也当真煞有其事地应下了,颔首浅笑:“好好看审案。”
眼瞧着那副慈兄模样,苏清宴又想起了往日里的教习模样。
霎时,有些僵滞。
才又笑得和暖,“好,听大哥的。”
虽不知顾庭季缘何也来凑热闹,但与她无关。
不多时,鼓声起,杀威棒铎铎而震。
先前与苏清宴有过一面之缘的京兆府尹,梁成甫便已应声而出。
依旧是那副略圆的身形,和两撇服帖至极的八字胡。
只是,这次乌纱帽,与那快要箍不住的蹀躞带倒是佩得此上次齐整。
但,便是远远瞧去,苏清宴也看见了那模样虽得天独厚地长得喜庆的府尹大人,此时却是一脸赶鸭子上架的菜色。
几乎都快皱成一条的眉毛,和紧紧抿着,呈半撇状的嘴角。
只见其磨磨蹭蹭地入了座。
才摸了又摸那乌漆色的惊堂木。
却迟迟没有动作。
而无人注意到,公堂一侧正坐了一人。
这时,一直小心陪着安平候的师爷艾平,见自家老爷迟迟没有动作。
便朝安平候赔笑了一声,道:“候爷莫急,许是我家老爷以为您要上堂去面听呢。”
“小的这便去提醒一声。”
说罢,艾平便试探着瞧了一眼安平候。
只见其眉心一蹙,紧抿着唇,一副极不好惹的模样。
“快去!要是耽误了我儿沉冤昭雪、你便让他梁成甫等着瞧吧、”
“哎,好。小的这就去。”
甚至也不敢腹诽一句“原来您家儿子还要昭雪呢”,艾平便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