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如人饮水冷暖自知(1 / 1)风璇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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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四妹妹该议亲了吧?年纪也不小了。”

宋暮烟看向这个小她四岁的异母妹妹,眼中没有半点温情。她还记得十岁那年冬天,还是个天真无邪小娃娃的宋娴歌,是怎么咯咯笑着把比她小的宋暮芝推进湖里的。宋暮芝同她一样,从小受欺负,养成了胆小柔弱的性子。因为吃得不好,比年纪更小的宋娴歌看着还要瘦小柔弱。宋娴歌甚至都不用太大力气,就把小猫儿一样的宋暮芝推进了湖里。宋暮烟那时正巧经过,虽然跳下去把宋暮芝救了上来,自己却溺了水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落下了畏寒的毛病。

反而宋娴歌,宋知恪用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轻轻放过了。

宋暮烟垂下眼,嘲讽地笑了笑,却没再准备忍气吞声。重活一世,总不能还做个任人捏圆搓扁的软面团。

“若是嫁到了夫家还这么没轻没重地说话,怕是要连累夫家治个不敬皇室的罪名。”她说着看向宋知恪,脸上还有淡淡笑意:“父亲身为大邺丞相,该知道‘非礼勿言’、‘累及家人’的道理吧?”

觑着宋家众人难看的脸色,宋暮烟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虽说是一家人,不过到底尊卑有别,就算我不计较,但王爷历来重规矩,若是让他知道了,怕是要生气。”

“王爷的脾气……想必大家都知道。”宋暮烟定定看向白了脸的宋娴歌,浅浅笑道:“若是王爷一怒之下要治罪,我也不敢拦着,三妹妹说是不是?”

宋娴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服气地还想辩驳什么,却被边上的柳氏掐了一把,噘着嘴把手帕都快攥烂了,才不情不愿地道:“王妃说得对,歌儿知错了。”

宋暮烟略点点头,也不再理会她,转头把宋暮芝招到了跟前说话——今日到场的只有宋暮芝,生母余姨娘在后院没有出来。

按规矩姨娘可来可不来,但是余姨娘到底是宋暮烟生母,若是真心敬重宋暮烟这个王妃,必定会让余姨娘出来见人。可宋府上下没人把她当回事,余姨娘自然没到场,只有胞妹宋暮芝陪坐在最末。

宋暮芝还是同记忆里差不多,安静羞怯,明明长得很不差,却总低着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宋暮烟暗暗叹了一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问起了学业。

宋家百年诗书传家,宋家女儿在出嫁之前都在族学上课,由女先生教导。宋暮芝生性宋静,唯一的喜好便是读书习字,学问做得很不错。

然而这回宋暮芝却垂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我……我没去族学了。”

宋娴歌在边上终于又找到了茬,噗嗤笑了一声,抢话道:“宋暮芝小考舞弊,被先生赶出去了。”她意有所指地笑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说得便是宋暮烟曾经也被夫子从族学赶出来的事情。宋家族学分男学和女学。两边只隔着一堵墙。男学的夫子都是名家大儒,专门教导八股文章,为日后科举做准备。

宋暮烟虽然也爱读书,看得却都是医理水利方面的杂书。在八股文章上学得不是很好。加上她的出身,族学的夫子一直瞧不上她。后来她被宋长端栽赃与男学生私会,品行不端,夫子不等她辩驳,便将赶出了族学。

这事宋知恪也知道,还曾查证过。只是在聪慧讨喜的二儿子和厌恶的庶女之间,他选择了保全二儿子的名声罢了。宋暮烟也是从那个时候,对他彻底冷了心。

宋暮烟眼目光扫过宋知恪和宋长端,神情似笑非笑:“我觉得妹妹的话十分有道理,父亲和二哥觉得呢?”

两人脸色微变。

宋相国纵横朝堂数十载,大概还从未被人这么质问过,更何况质问的人还是从没放在眼里过的庶女。被她嘲弄的目光看得微怒,却不好发作,宋知恪只能将怒火撒在了宋娴歌身上。

“你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若是学不好,就学好了再来出来见人!”他话说得重,宋娴歌自小被宠着,还从没被这么当众斥责过,眼眶一下就红了,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只满脸愤恨地瞪着宋暮烟,敢怒不敢言。

宋暮烟看猴戏似的,也不出声劝阻,只拉着宋暮芝说话。

接连被给了两个下马威。宋家众人终于意识到:昔日不受宠的庶女是翅膀硬了,不像从前可以随意欺辱了。就连胆小的宋暮芝也被宋暮烟护在身边,重话都说不得一句。

在花厅坐了一会儿,便到了午膳时分。宋暮烟依旧坐上座,挨着她左手边坐的老太君拉长了脸,重重拄了一下拐杖,阴阳怪气道:“暮烟大了,也长能耐了。”

宋暮烟垂着眼,不咸不淡地答话:“在这府里过了这么多年,每天听着看着,总得学着点东西,不然祖母怕是见不着孙女坐在这里了。”

老太君脸色一沉,却不再接话了。说到底她也不瞎,宋暮烟母子这些年在府里的处境她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老太太偏心,又瞧不上余氏,便干脆听之任之,装作不知道了。

正逢丫鬟开始布菜,便止住了话头,开始用膳。

饭罢,又坐了片刻,宋暮烟便提出要去后院看望生母余姨娘。宋知恪这会儿看见她就心气不顺,只说余姨娘身体抱恙在后院休养,让李氏陪他过去后院,自己甩袖去了前院书房。

宋暮烟听说母亲病了,便有些着急,也没有让李氏作陪,便带着人急急往后院去。

他们母子住揽虹苑,是相府东北角最偏的一处院落,道路曲折弯绕,正逢冬日又疏于打理,便显得有些荒凉。宋暮烟一别多年,却从未忘记过这条路。她急切大步向前,却不料在转弯处被人拦住了去路。

“三妹今日可真是威风啊。”说话的人半依在树上,一双吊梢眼上下打量着宋暮烟,像条阴毒的蛇,蛇信子一寸寸舔舐过皮肤。

宋暮烟顿住脚步,戒备又厌恶地看向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等着见见我的好堂妹。堂妹当了王妃就翻脸不认人了,连堂哥都不愿意喊了?”宋长齐嗤笑一声站直身体:“以前你可不敢这样。”

宋暮烟挺直了背,神色冷静,身体却暗暗绷紧了,待眼风瞥到身后人高马大的路石时,才放松一些,这是霍峥特意给她留的人:“今时不同往日,人总会变的。”

宋长齐一哂:“看来你把战北王伺候得不错?怎么?听说战北王喜欢玩花样,你吃得消吗?”

他话说得露骨而难听,见宋暮烟脸色虽苍白,眉眼却越发艳丽好看,忍不住又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想去摸她脸,只是手指还未触及她的面颊,脖颈间就抵上了一把冰冷长刀,人高马大的路石将宋暮烟护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看向宋长齐,冷声警告:“王爷有令,对王妃不敬者,杀无赦!”

“哟,这才几天就学会狗仗人势了?”宋长齐面孔微微扭曲,眼里闪着阴冷的光:“三妹果然长了不少本事……”

“路石,动手!”不等他再继续说些污言秽语,宋暮烟直接下了令。

路石闻言手臂使力,原本虚架在脖子上的刀毫不犹豫往前送了三分。

宋长齐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脖颈,就见满手都是鲜血。

他双眼瞪大,面孔一阵扭曲,狰狞地看向宋暮烟,咬牙切齿道:“小贱人!你敢!”

***

心里记挂着宋暮烟,霍峥上午应付完军营演武,便策马又去了相府。听闻消息的宋知恪亲自来迎他,听他说要寻宋暮烟,面色微讶:“王妃去后院见余姨娘了。”

“我去寻她。”霍峥道:“前面带路。”

他理所当然使唤人的态度让宋知恪面色难看,却到底不敢违抗,带着他往后院去。

谁料刚走到半路,就远远听见一个男声嘲弄地说道:“看来你把战北王伺候地不错?怎么?听说战北王喜欢玩花样,你吃得消吗?”

宋知恪面色一变,正要出声喝止,却被霍峥抬手阻止了。

霍峥脸色铁青,迈出的步伐都透着浓重杀意。

偏偏说话的人还在继续作死,又道:“哟,这才几天就学会狗仗人势了……三妹果然长了不少本事……”

霍峥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宋知恪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时,忽而听见一声惨烈的哀嚎声。

这痛呼声异常的熟悉,宋知恪一惊,陡然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竟然像是二房堂侄宋长齐。他匆忙追上去,却见霍峥单手将宋暮烟揽在怀中低声说着什么。空着的另一只手提着一杆乌金枪,枪尖染了血。而在距离两人不远的枯草丛里,宋长齐正抓着一只断手,惨烈地打滚哀嚎。

宋知恪便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了。

但凡今天对宋暮烟出言不逊的不是宋长齐,是任何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人处置了,然后把这事压下去。可偏偏就是宋长齐。

宋长齐是二房独子。他的二弟宋知守虽然没走仕途,却擅长经商,娶的妻子也是许昌郡大商贾的掌上明珠。这些年靠着岳家生意做得不小。而宋知恪虽然是长房嫡子,封靖国候,官拜丞相。俸禄却支撑不起一大家子的开销和人情往来,这些年都是二房在出银子出力。

所以宋长齐虽然沉迷声色纨绔异常,他对这个侄子也还算慈爱。

但现在宋长齐竟然对亲堂妹起了龌龊心思,还让战北王当场撞破。宋知恪别说把这件事抹平,就是想保住宋长齐一条命都难。

脑中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宋知恪隐晦地看一眼被霍峥挡住半边身体的三女儿,表情微冷,朝霍峥一揖到底:“王爷恕罪,暮烟与长齐自小感情慎笃,玩笑间话语便粗俗了些,并非是不敬王爷。还请王爷饶他一回,日后我必好好管教,不让他出言无状!”

宋相国能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明明是宋长齐起了龌龊心思,调戏折辱宋暮烟。到了他嘴里,却成了兄妹间的玩笑话。

他看向宋暮烟,刻意放慢压低的声音透着上位者的威严:“暮烟,你堂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幼时最照顾你,虽然说话不好听,心却不坏,你也不忍因一句玩笑话就断送了你堂哥性命吧?”

宋暮烟身体颤了颤,从霍峥的怀中露出脸来,脸色惨白,眼珠漆黑无神:“父亲希望我放过他?”

宋知恪脸皮抽了抽,声音却循循善诱:“长齐待你不薄。”

“原来你都知道?”宋暮烟却突兀地笑了一声,眼角眉梢被恨意占满,连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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