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恪拂袖而起:“余姨娘可以去庄子上养病,但暮芝不能去,明年开春便是她的婚期,她要留在家中备嫁,此时随姨娘去庄子上养病,成什么体统?”
宋暮烟自然不同意他的理由,备嫁?这婚事能不能成还两说呢。他可不想把单纯柔弱的妹妹独自留在这吃人的相府里头。
“备嫁也不急于一时。暮芝与姨娘同吃同住,这真凶尚未捉到,姨娘去了庄子上只留她一人,万一出了意外……”宋暮烟微微垂了眼,缓缓道:“要不然还是请大理寺卿来查,捉到了真凶,才叫人安心。”
宋知恪头一回被人算计逼迫到如此境地,算计他的人还是他从前懒得瞧一眼的庶女。他恶狠狠瞪着宋暮烟,仿佛眼前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的仇人一般,一字一顿说道:“让她去便是!”
“多谢相国。”宋暮烟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容:“府里事多,今日我便先将人接到庄子上去了。”
话落,朝众人微微点头,才在逐一和路石的护卫下,带着余姨娘和宋暮芝出了花厅。
走到花厅门口时,宋暮烟瞥到一道人影,停下脚步叫道:“二婶。”
孙氏此刻已经收拾体面,神情看着也还正常,她方才并不在厅里,但现在出现在这里,多半已经知道了里面发生的事情。
宋暮烟正想着怎么用上这个“后手”呢,人就自己送上了门,她勾了勾唇角,在擦身而过时,低声道:“德仁堂是母亲娘家的铺子,这事您知道吗?”
孙氏恨恨看着她:“知道又如何?你休想利用我!”
宋暮烟低笑:“谈不上利用,大家目的一致罢了。余姨娘平白被下毒,堂哥无辜枉死……总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孙氏这回却不说话了。
宋暮烟又道了一句“王大夫一家就住在同运司同里”,便错身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从宋府大门出来时,宋暮烟长长出了一口气,看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娘亲和妹妹,笑道:“总算不用再在这个鬼地方受人磋磨了,以后我养你们。”
余氏愣愣看向他,眼眶微微发红,手指拂过她的眉眼,哑声道:“烟儿受苦了。”
昔日天真柔软的女儿,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成长成了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不苦。”宋暮烟用力眨眨眼,将鼻腔酸涩压下去,努力笑着道:“上车吧,先回王府,之后我再挑个适合养病的庄子,娘和妹妹去住一阵。”
虽然她更想和娘亲妹妹在一起,但是想想两人总住在王府里多少要招人闲话……而且还有宁博侯府那一摊子事,还不如让她们躲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余氏和宋暮芝先上了马车,宋暮烟正要进去,却发现有些挤了。今日乘的是辆小些的马车,两人坐尚可,三人便有些挤了。宋暮烟正琢磨着是上去挤一挤,还是去后头跟司昀抢轿子,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嗓音:“烟儿?”
宋暮烟耳朵一热,回头怒视他:“不许叫这个名字!”
她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回过味儿来才发现自己过于放肆了,目光偷偷瞥过周围一圈人,就见那些人全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她又去看霍峥,就见霍峥仍然是那副表情,朝他伸了手:“我来接你,一起。”
宋暮烟心又软了软,刚才的恼意不知不觉消散,只剩下了羞。
她磨磨蹭蹭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最后还是一咬牙,握住了男人伸过来的手。
霍峥握住她,借力将人抱上马,让她坐在了自己身前。他今日骑的是匹枣红大马,体格比其他马要高大健硕许多,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宋暮烟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四周射来的若有似无的目光,双手不自在地攥紧马背上的鬃毛,催促道:“赶紧回去吧。”
“嗯。”霍峥双臂环过她的腰身,信手握住缰绳,脚下轻夹马腹,枣红大马便甩甩尾巴打了个响鼻,溜溜达达带着两人回府。
后头的逐一和路石等人都看傻了,呆在原地半天没动静。还是司昀先反应过来,大力拍了拍轿子喊魂:“都愣着干嘛?走啊!”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抬轿的抬轿,骑马的骑马,跟了上去。
这几日京都茶馆生意都特别好,下头坐满了客人,上头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嘴都快说秃噜皮了。
眼看着新一场已经满座,说书先生扇子在桌上用力一敲,开说:“却说那日黄昏日落时分,永乐大街上人来人往,远远就见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走来。马上坐着两人,一人身材魁梧威风赫赫,一人纤细俊俏貌比潘宋……”、
说书先生折扇一展:“你们猜是谁?”
“竟是战北王和他新成婚的王妃!”
“话说这战北王妃可了不得,战北王初初一见了他,便被勾了心魂,发誓要将人娶回去金屋藏娇。
说书先生正说得唾沫横飞,下头却有人不满了,嘀咕道:“这说书的编故事也太司来了,战北王妃不是早就死了?听说新婚第二日一早就被人悄悄拉出城外给埋了!”
“你这都是打哪儿听得消息?忒不靠谱。”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白他一眼:“就前天战北王还带着王妃去了品糕斋。据说是王妃爱吃芙蓉饼,王爷特意带她去买的。”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婶子附和道:“这几日品糕斋的芙蓉饼可卖疯了,都说吃了便能和王妃一样肤若凝脂美若天仙,若不是抢不到,我都想买几块呢!”
旁边有人打趣:“婶子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着发新芽呢?”
婶子“呸”了一声,啐道:“我吃了做什么?那是给我家闺女吃!”
先前提问的男子被几人说得一愣一愣的,茫然间又回神去看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却已经讲到了因为王妃不肯从,战北王一怒之下将人掳至王府当了禁脔……
男子:“……”
故事虽然荒谬,可茶客们却听得兴致盎然。临近年关,大伙儿都闲了下来,就喜欢听点新鲜有趣的东西,这战北王强抢王妃虐身虐心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可比战北王府今儿又死了几个下人有趣多了。
眼看着说书先生越讲越离谱,坐在最后面的一个蓝衣公子起身往外走,他身后的两个灰衣人也跟着离开。
出了茶馆,穿灰衣的道:“这说书的实在太离谱。”
蓝衣公子道:“但两人同骑一马回府却是真的。你们说……老二这是真心喜欢那个庶女,还是在做戏给我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