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有钱也不这么浪费啊。这么大池子,十个人也不会拥挤啊。”
张灵夕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吓了杨祎一大跳,靠在池边的身子猛得坐起,睁眼就看见姑娘坐在不远处的靠椅上,还架着二郎腿。
“你能矜持一点吗?男人泡澡你招呼不打就进来。”
“哦。我敲了敲那个屏风的,可能你泡得太投入,完全听不见而已。”
杨祎白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和谁置气。
“你在气什么?还是气自己?”张灵夕抓起边桌上的瓜子,哔哩吧啦地磕上了。
“要你管?我就喜欢一个人泡澡不行吗?”
“噢。当然行。可你不是喜欢一个人泡吗?你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啊。”
“张灵夕!”
“干嘛。不高兴我坐在这儿?那我去隔壁找崔哥哥聊天吧。”
“别……”杨祎睁开眼睛,看到姑娘蹲在池子边,脸上的坏笑就快要炸裂,没好气地道:“你就一定要这样?”
“唉。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你们本来就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大大方方是友情啊。你们以前在金陵没少一起泡澡吧。现在别别扭扭的样子,人家也会多想的好吗?你……”张灵夕放低了声音道:“小心翼翼是……那啥情。我都懒得说你。”
闻言,杨祎落寞的垂下了眼睫,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细的水珠,看起来徒增几分忧伤。
张灵夕心中一软,道:“你也不用逼自己一定不能怎样,或者一定要怎样。你也说,就想和以前一样。可你这三天两头和自己怄气,还搞出那么大动静……他就算……我是说假如哈,即使他对你没什么,也会觉得,现在的你很反常。”
“很反常吗?”杨祎睁大眼睛瞪着张灵夕。
“废话。你最近在闹腾个啥,你自己说。”
“唉……昨晚喝了点酒,又和他睡在一起……我做梦了,然后……不知道他看见没有……”杨祎的声音越来越小。
张灵夕扶额,云淡风轻道:“据我所知,世家公子一起出去喝花酒很常见吧。喝了酒,有点什么现象,同为男子,他看到了,也会觉得很正常吧。除非你自己想歪了。想着是因为他才……”
“你给我闭嘴吧……”
张灵夕扫了他一眼,道:“我在外面等你,你收拾收拾赶紧上来吧。哦,对了,我这身衣服你哪弄来的?太俗媚了,不适合我。要不是没衣服穿,老娘才不要穿成这样。”
“……”杨祎无言地看了看眼前的姑娘,一身桃红襦裙,丝带绕臂,长发铺背,高挑俏丽,难得一见的妩媚,他特地给她选的,她居然……
杨祎磨磨蹭蹭终于出来,崔甯和张灵夕已和老板娘喝上酒了。
这名唤海棠夫人的女子坐在崔甯身旁,倒酒加菜挑话题,十分热情。她兰指微翘,时不时触碰一下崔甯,每一个眼神都含情脉脉,说话更是芳兰吐气。
崔甯倒只是垂眸浅笑,目不斜视。
张灵夕看得一头雾水,这又是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女装,似乎也不方便强装豪迈主动勾搭。
杨祎一声不吭坐过来,不一会更是面色铁青。
尴尬熬完这顿饭,海棠夫人将三人送到门口,临别了还在崔甯背上捞了一把。
张灵夕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了她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那个看不出年龄的美艳女子,十分诡异地冲她笑了笑,然后抬腕一摸自己发鬓,扭着身子转身回了里屋。
张灵夕更迷惑了。
三人并行在黄岩镇的长街上,一路沉默不语。
张灵夕琢磨了半天,总觉得不对,把手往崔甯肩头一架,“这个海棠夫人是认识你吗?但看着又不像啊。比较像想认识你。”
杨祎闻言,接话道:“我们崔哥哥以前在金陵时,大半个金陵城的女子都想结识他呢。你真是少见多怪。”
张灵夕真是想掐死他,她本是想帮他探点口风,他自己倒是急不可耐的先酸上了。
“我不认识她。但我觉得,她知道我们的身份。”崔甯淡淡吐出一句话。
“所以,她是想攀附世家权贵?”张灵夕反问道,但想了想又觉得不是,这种场子里,结识世家公子再正常不过,越谄媚越正常,完全不用这样迂回,而且她最后投给自己的笑脸太奇怪了,“还是,她对阴阳令有想法?”
杨祎总算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认真分析道:“很多风月场的老板娘都是卖消息的,手里掌握各线信息不奇怪。她虽然没见过我们,但黄家去青城山求援的事人尽皆知。我们刚从黄家除祟出来,又出手大方,肯定不是一般的游隐修士,她即使不知道具体是谁,也能猜到和几大世家脱不了关系。而且,她第一眼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女的。新的阴阳令主是女人,现在天下谁人不知。”
“哦。可她对我没兴趣啊。她不是……”张灵夕战术清了清嗓子,“她不是全程和崔……师兄聊天嘛。如果她是对阴阳令有兴趣,那应该围着我转啊,人家都没正眼瞧我。”
“你以为这个海棠香榭是做什么生意的。这里常年不会有一个女客。她大概都不知道如何和女客聊天了吧。”杨祎顿了顿,继续道,“你之前到澡堂找我,她肯定以为我们关系不一般。她们每天见多少人,这点眼力劲还没有?她也只能围着崔……他转了。”
张灵夕:“……”
“她有意无意聊起了几次漕运。感觉她对这方面很了解。虽说她肯定掌握各类信息,但我觉得,她是明确知道我们是谁。而且是一早就知道的。”崔甯停下了脚步,有些凝重地道:“或者,我们来黄岩镇,光顾海棠香榭,都在她的掌控之内。”
张灵夕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会,没头没脑的道:”鲤鱼多刺,海棠无香……啧啧,人生遗憾啊……“
杨祎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整个澡堂里,都充斥着浓烈的香味,玫瑰味,但这里叫海棠香榭,她叫海棠夫人。海棠是无香的。”
“这种地方都是这种胭脂俗粉的味道,很正常。她叫海棠夫人,也只是个名字吧。”
“风月场的女子,自然是越香越好,我坐在她身边时仔细闻了,她身上没有香味。当时还觉得奇怪。整日呆在香气缭绕的场子里,即使不用香,身上也肯定会沾染。只有需要当刺客和探子的人,才会刻意保持身上没有气味,免得留下痕迹。”
张灵夕差不多理清了思路,“我在黄府小院里,就曾感受到一阵奇特的气流。当时肯定有人监视我们。黄宗主说了,是一个女人问他要不要留住母亲。”
崔甯点点头,道:“制服饿死鬼炼化的游尸,最快的手法就是拔凝魂钉再用符咒收。她布的局,自然知道怎么收网。她只需远远看着,再到她的海棠香榭等着我们来就行。”
张灵夕跑跑跳跳了几步,停下来回头道:“我们来啦。她好吃好喝招待了。没有行刺,酒菜无毒。所以……放长线钓大鱼?人家不是要我们几条小命。也可能是还在试探?”
“嗯。她既然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就不会冒然出手了。你在青城问道上闹得惊天动地。短时间内,我们都会很安全。”崔甯波澜不惊地下了结论,“所以她炼化饿死鬼,也只是试试我们的实力而已。好戏肯定在后头……”
张灵夕无奈地耸耸肩,“呵呵。阴阳令主。我倒是没尝到这个名头的任何好处,麻烦倒是接踵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