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都能够休息好一些，所有人每人单独住了一间客房。

晚膳时分，就只有明媚，荨悠与顾梁寒三个人出来了。

“……其他人呢？”明媚觉得一下子饭桌上冷清的不得了。

荨悠说道：“南辰带着房晏平去城郊练习刀法了。”

明媚讶异：“……真的连晚饭也不吃了？这也太严格了吧！”

荨悠眸色一闪：“他的衡量标准……是有些高，但这是人家师徒之间的事情，我们哪里管的到。”

明媚点了点头：“也是……小道士呢？”

荨悠看了一眼门外：“他刚才出门了，说是想去走一走。”

“……那阿萧呢？”

顾梁寒略感别扭的说道：“他……在房间里面打坐练功呢，说是晚饭不吃了。”

明媚叹了一口气：“……不吃就不吃吧，中午你叫那么多菜有没吃，大家为了不浪费，也吃了不少，其实我现在也不怎么饿。”

顾梁寒低头开始扒拉米饭。

明媚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个鸡腿：“喏，多吃点，上山以后就吃不到了！”

“好……”他低下头默默吃着。

荨悠看着他反常的样子，轻哼一声：“睡了两个多时辰，感觉怎么有点傻了？”

顾梁寒鼓着脸瞪她一眼，嘴里含着饭含糊不清的说道：“唔……你才傻了呢！”

明媚赶紧挥手在两人中间挡了挡：“都别说话了，小心容易呛着了！”

一顿饭吃到结束也没再见到其他几个人。

夜里，明媚在客房里面洗漱了一番，觉得有些憋闷，就出门去了。

街上人这时候已经不多了，倒算是安静，比较适合散步。

明媚背着手缓步走着，夜里的风不凉，但明媚还披散着头发，微风将发丝带起，在黑夜里，如果看不清面容，倒可能会被人看作红衣女鬼了。

“更深露重，不知这位鬼姑娘是想到何处取人阳气？”

“小道士！”明媚听出来那人的声音。

丰子洵背着手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你从哪里学的还会揶揄人了？”

“我哪有？”丰子洵摊开手一脸的无辜。

明媚指了指自己：“我看起来像个女鬼是么？”

丰子洵轻笑摇了摇头：“没有，你比女鬼长的好看多了……”

明媚端起手臂：“……小道士，你真的变了！”

丰子洵摸摸脸：“有么？”

“太有了！”

丰子洵笑笑：“你也变了不少。”

“我？我哪里变了？”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那时候的你，浑身都带着杀意，几乎都不笑的，现在你变得爱笑多了！”

明媚愣神一瞬。那个时候，自己对师父师娘的过世痛心不已，而心里只想着为他们报仇。后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多，陪伴不弃，实然渐渐改变了自己……

明媚低首：“即便遗憾也有，但我终归不是冷血之人啊，与你们相处，真的让我感觉到温暖不少……”

“这样挺好的，不要因为遗憾而失了本心，往后的路还那么长……”丰子洵眉眼温和。

“嗯，是啊！往后还有很多未知呢……”明媚吐出一口气。

“是……未知……”丰子洵似有些走神。

明媚问道：“你方才不吃晚饭，是上哪里去了？”

他收了收表情：“我……只是在这城里面随处转转而已。”

“一个人转悠什么呢？不是说走路多了累吗？”

“这里……几年前我同义父也曾经来过。”丰子洵情绪似乎有几分低落。

明媚怔愣一下：“……这样啊！”

“嗯，这里跟那时候相比，变化不大。”

“……一起走走吧！”明媚柔声说道。

丰子洵点点头：“好。明天过后，就又要分别了……”

“是啊……”想到这里，明媚好像也觉得闷闷的。

丰子洵走着走着突然轻声叫她。“明媚……”

“嗯？”她带着询问看向他。

“你……会对别人的付出而感动吗？”

“付出？”

丰子洵放缓脚步，扭头看着她：“别人对你付出，会打动你的心么？”

明媚怔了怔：“打动……你是指……顾梁寒吗？”

丰子洵有些迟疑，还是问道：“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明媚没有考虑，直接答道：“朋友，虽然他可能比我大一点吧，但是……可能也只是年龄稍大一点而已……”

丰子洵接着问道：“如果比他成熟一些的男子对你付出许多，你会为他动心吗？”

“这……”明媚半晌说不出什么来。

丰子洵扯了扯嘴角：“不想说的话也不用回答，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明媚垂眸摇了摇头：“并不是不想说，这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我付出心血的人真的已经不少了，不论男女，有的已经离开我了……有的还一直在我身边，感动是必然的，你也说了，我有些改变了，因为你们大家的缘故啊，感激的同时却也内疚我无法回报一二，只是若说动心……至少现在还没有过吧！”

“我知道了。”丰子洵点了点头，兀自想着事情。

“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丰子洵看向远处：“……其实别人看来，也许梁寒以往的做为确实有些不够成熟，但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他的……”

“羡慕？”明媚疑惑。

“嗯，就一直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而为，不会被外因牵绊，不会为所谓的束缚而顾虑……”

明媚抿了抿唇：“……他那样心思单纯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想的太多心中难免会压抑的。可是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丰子洵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感慨一番……”

明媚宽慰道：“羡慕别人做什么？做好自己吧，你也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的，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做。”

“嗯……”丰子洵轻轻点头。

夜幕渐沉，可能是因为阴天的缘故，没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

明媚荨悠起床下楼之后，发现南辰房晏平正坐着喝茶，柳肃萧在掌柜台前点了一些早膳。她们刚坐下来，就看见顾梁寒与丰子洵抱着一堆东西走进门来。

“这都是什么啊？”他们把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放，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

顾梁寒一一数着：“有馒头，烧饼，枣泥酥，桂花酥，烧鸭……”

荨悠说道：“也就再过两个多时辰你们就要回到师门了，有必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顾梁寒使劲点头：“当然有必要了！”丰子洵表情淡淡的，一直没有说话。

那背着的东西，顾梁寒一路上根本就没动过。

“媚儿，你说……我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应该不会太久吧！”明媚其实心里也没有谱。

顾梁寒开玩笑的说道：“希望下个月就能见到！”

“……怎么可能？”荨悠眯眼瞧他，发现他眼中并没有笑意，就把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了。

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刻。望着面前的岔路口，顾梁寒蹿到明媚跟前，把身上的东西都塞给她。

“明媚，这些都是给你的！”

明媚呆了呆：“……你这一路不吃不喝，大清早去买这些都是给我的？”

“对呀！”

“顾梁寒……”即将分开了，明媚其实有一点想给人一个拥抱的，但是手上腾不出来空，同时也也觉得那样的话可能容易让人误会吧。

顾梁寒强颜欢笑：“走了，媚儿可不要太感动哦，路上该吃吃该喝喝，不要随便对付！”

“嗯……好。”明媚弯了弯眼角。

丰子洵淡笑：“我们走了，下回再见，还一起赏月啊！”

明媚点头：“你们要保重！”

顾梁寒走到柳肃萧面前，认真的对他说道：“我走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凌缈峰，希望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柳肃萧顿了顿，朝他使劲点了一下头：“放心，我会的！”

“期待下一次相见呢。”房晏平对顾梁寒说道。

“我也是，肯定会再见的！”顾梁寒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他们两人向着另一条路走去了，顾梁寒一步三回头的朝几人挥手。

柳肃萧说道：“感觉梁寒他……有些不一样了呢！”

荨悠若有所思：“人啊，总是会有所改变的……”

柳肃萧闻言，神色微动，点了点头：“是呢……”

明媚似有怅然的看着他们两个渐渐远去的身影：“……是吗？也许吧，都在变呢……”

幽南辰突然开口：“舍不得了？”

“唉……确实有些不舍呢！”明媚收回目光放在自己怀里抱着的一堆东西上。

“不要有太多感情，以后说不定分别的更久，甚至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明媚一下子抬眼看向他：“怎么会？”

幽南辰语气淡然：“生死各有命，说不定哪日就阴阳相隔了。”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明媚问道：“你有朋友么？”

幽南辰顿了一下，开口：“……没有。”

“难怪，你似乎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明媚眼光有些冷然。

他嗤笑一声：“……感情？呵呵，那是多余的东西，有也好无也罢，我都不需要！”

明媚腾出手从怀里掏出那个包着糖糕的布包，两步上去一下子拍在幽南辰身前。

“这个还你，我不是小孩子，可不喜欢吃！”

幽南辰身体一震，抬手贴上那个还带着温热的布包。

对于他的冷漠，明媚此刻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了。她扭头就一个人开始往前走，荨悠看了幽南辰一眼，就快步跟上明媚，柳肃萧也跟过去了。

房晏平在他身后开口：“你这样说，她怎么可能接受？”

幽南辰沉默了一会儿，眸色黯淡：“接受与否，我所言都是事实，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都是迟早要分开的。”

荨悠追上明媚的脚步对她说道：“你别气，他说话就是直了些。”

明媚低首似有隐忍：“我不气，本身与他也没有深交，他说什么我可不在意！”

虽然嘴上这样说，明媚觉得南辰这个人有时候分明对自己挺关心的，自己也丝毫不反感他，但很多时候又与大家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她觉得很迷惘，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奇怪……

荨悠伸手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帮你拿一些东西。”

“哦……”

……

明媚一路脚下生风，但早就已经走神了，她想起来之前那个梦，有一个名字在她的脑海之中呼之欲出。

“明媚？”柳肃萧出声叫她。

“阿萧？”明媚回过神看向他。

柳肃萧温笑：“在前面休息一下吧！”

明媚点点头：“好啊，还有这些东西赶紧吃起来，帮我减轻一下负重！”

她把东西都铺在地上：“吃什么自己拿，最好都吃光，真沉……又不是出来郊游……唉……”

她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几块枣泥酥。只是纸上居然还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这肯定是顾梁寒干的吧！”明媚失笑。幽南辰走到她旁边坐下来，明媚收起表情，微微扭过身，分明是一个在闹别扭的小丫头。

幽南辰也不去看她，只是将那糖糕打开，开口说道：“以前……我也曾有过除父亲以外很在意的人，可是我随时都可能永远离开她……”

明媚咀嚼的动作稍缓，没有动弹，但还是竖起耳朵听起来。

“我每次外出的时候，有机会就会带些糖糕给她，我也觉得这东西太甜腻了，可是小孩子，那时候确实爱吃甜食……”他说着捻起一块放在嘴里，那东西还是那么甜，他并不喜欢吃，但是也没有吐出来。

明媚终于舒展开了眉头，将身子转回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幽南辰说道：“我也曾领兵打仗。对敌相杀无情，很可能哪一次就永远留在战场上了，直到那日……我觉得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连个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柳肃萧看他神情，有些好奇的开口：“那个人……是你的孩子吗？”

“……”幽南辰的脸有一些黑了。

出口后觉得这问题是有点奇怪了，柳肃萧低头不看他，试图降低存在感。

明媚打破这尴尬：“咳……你说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他垂眸，点了点头。

明媚说道：“既然你们都活着，那就肯定有机会见到的呀！”

幽南辰看向明媚，嘴角上扬：“会见到的。”

“那你……你后悔在意他吗？”

“当然不后悔。我遵从父亲的培养，必须要要做到最强，最突出的一个，就像父亲那样……也许就算是个杀人工具吧，但是她能让我心软，能让我挂怀，让我明白除了手中冰冷的刀，我也是能感受到温暖的……”

明媚微笑：“那不就是了。”

幽南辰微微倾身：“是什么？”

“其实人和人的缘分都是值得珍惜的，就算只是淡水之交……一辈子遇到的人太多了，既然有缘结下了感情，那就不枉走一遭尘世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如果谁也不想遇见，谁也不想记得，回首一生，这辈子还有什么呢？”

幽南辰闻言轻笑：“想不到有一天，小姑娘也会给我授上一课！”

明媚摇了摇头：“只是经历所授罢了，我明白得失之患的感受，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真的值得看重，在失去之前拥有，在拥有之时把握。”

幽南辰微微阖眸：“我也明白，只是怕你有一日会……罢了，就当是我多虑了。”

明媚明显想要再问什么，荨悠想阻止这话题深下去，赶紧开口说道：“这里的草地上有些过于潮湿，不宜久坐，歇一歇我们就上路吧！”

以几人的脚程，两日之后便到了凌缈峰之下。

明媚站在山脚下仰头望着：“再回到这里，好像觉得有点亲切呢！”

荨悠开口说道：“明媚，我就不去凌缈峰了。”

明媚诧异的看向她：“为什么？”

柳肃萧也颇感意外。

荨悠垂眸道：“我本也不是那里的弟子，总有诸多不便之处。”

明媚眉头紧蹙：“……也是，我能感觉到你的不自在……”

荨悠拉起她的手：“你在那里有人护着，我倒是也放心。”

柳肃萧问道：“那你打算去哪里？”

荨悠看向幽南辰：“先跟南辰去他要去的地方。”

明媚睁大眼睛：“你要跟他走？”

幽南辰勾唇：“小姑娘，怕我将她拐走么？”

明媚怔愣：“呃……我……”她倒也不是完全不信任南辰，主要是她比较相信荨悠，荨悠在外行走多时，看人不会轻易出错，但是突然说要离开自己，到底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荨悠安慰道：“明媚，不用担心我，真的！”

明媚晃了晃她的手：“我舍不得你呢……”

“又不是见不到了，我保证每个月会来看你一次的。”

“真的吗？”明媚眼睛立马亮起来。

“当然，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荨悠说着，却似乎有些心虚。

“那一定记得要来找我呀！”

“这个自然！”荨悠笑的温和。

明媚看向幽南辰：“南辰，荨悠跟你一路，会安全的吧！”

他挑眉：“当然会。”

“好吧……那，就此别过，房晏平，你也要保重！”

房晏平点了点头：“好，明媚姑娘也是。”

柳肃萧站到明媚旁边：“那我们走了，你们……多保重！”

幽南辰说道：“去吧，也照顾好自己。”

明媚想跟他再说些什么，但犹豫最后就只点了点头。

幽南辰看着消失的身影说道：“那个柳肃萧，看上去倒还不错，行事举止不卑不亢，稳重多了。”

荨悠点头：“确实，虽年少，颇有侠义之气。”

“只可惜……”他眸色微变。

荨悠叹息一声：“唉……事情如何发展一向都是是难以预料，当下刻意插手也未必可取的。”

幽南辰抬头看了看云雾飘渺的修行之地：“真是不一样，人变了，也似乎没变……”

荨悠说道：“这里可是人界啊……耳濡目染，如何会一成不变？”

幽南辰看向她：“人界……你这些年一定很孤独吧！”

荨悠不置可否，即便这一年多一直都在明媚身边，但是能够真正理解自己的人一直都没有，好像已经都习惯了，可是幽南辰这样一说，心里终是会起些波澜。

……

通过法阵，两人很快就到了山门之外的小路上，远处有人在朝这边招手。

“昔月师姐！”明媚看到山门外站着的身影，就小跑着过去了。

“终于舍得回来了？”宁昔月看着她，满面笑容。

明媚抬了抬下巴：“我也没有离开很久啊，师姐这是想我了？”

宁昔月眼神瞟向她身后一瞬：“最想你的可不是我呢！”

“昂？那还有谁？”明媚一脸茫然。

柳肃萧走上前，对宁昔月点一下头：“昔月师妹。”

宁昔月不再答话，转向柳肃萧：“柳师兄，你们一路可还顺利？”

柳肃萧淡笑：“挺顺利的。”

宁昔月仔细打量着明媚，略带责备：“还好你没有乱跑，不然的话怕是回来要挨训的！”

明媚反应过来：“哦，我得赶紧去面见茗渊前辈才是！”

宁昔月伸手：“包袱给我，你去吧！”

“有劳师姐！”明媚将身上东西交给宁昔月，对柳肃萧笑了笑就往极渊峰那边跑去了。

柳肃萧看着她跑远，开口道：“师妹，那我回去向师父复命了。”

宁昔月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