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

再过五天就是除夕了。

林颂贤和秦非墨这天回到青山村，拉了满满三大车的年货，都是他们这次到外地处理生意，顺便买回来的。

林凡欢呼着扑到了林颂贤身上，秦非墨快步走过去拉住了原缨。

“你都瘦了。”原缨打量秦非墨，看他胡子拉碴的，皮肤黑了些，粗糙了不少。曾经风流倜傥的秦三爷，如今男子气概越发凸显了。

秦非墨哈哈一笑：“我故意的，把自己弄得丑一点，不然碰上的姑娘都喜欢上我怎么办？”

原缨拧了秦非墨一下：“你就胡说吧！”

“阿九在家吗？”秦非墨说着，拉着原缨进门了。

“没，先前京城出了点事，他带着瑶儿去京城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原缨摇头。

“京城出了什么事？”秦非墨皱眉。他和林颂贤这趟是往北边儿去了，所以位于南边的京城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得到消息。

原缨只是简单说了一下宋思清受伤的事情，秦非墨叹气：“真是不消停！不过看样子也不是大事，这几天阿九和二丫肯定会回来的。”

当天入夜时分，秦玥和姚瑶策马进了清源县，决定在县里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家。

林颂贤在清源县有一座小宅子，姚瑶曾在这里住过几天，就带着秦玥一起过去了。

看门的老夫妇认得姚瑶，看到她过来，叫着“小姐”把人迎了进去。

“小姐，姑爷，晚饭想吃点什么？让我家老婆子给你们做。”老头笑着说。

“不必忙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到醉仙楼去吃。”姚瑶摆摆手。

“哎！小姐和姑爷有事吩咐！”老头话落就出去了。

姚瑶和秦玥把行李放下，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

临近年关，冬日寒冷，夜里街上行人稀少，不过最热闹的地方，肯定还是最受欢迎的醉仙楼。

秦玥和姚瑶进了醉仙楼，掌柜的认出姚瑶是东家小姐，连忙把他俩请到了二楼最好的雅间里坐着。

姚瑶没什么胃口，让秦玥点菜。他要了四个清淡些的菜，主食要的粥和素菜包子。

“丫丫，不舒服吗？”秦玥皱眉，大手贴在了姚瑶小腹上面，轻轻揉着。

姚瑶小日子来了，神情恹恹的，微微摇头说：“就是有点不想动，吃完饭我们就回去睡觉吧。”

“好。”秦玥点头，叫了小二进来，又加点了一道菜单上面有的姜丝红枣茶。

茶来了，秦玥倒了一杯，热气中都带着红枣特有的甜香味。

姚瑶喝了大半杯，就放下不想喝了。

饭菜上来，秦玥哄着姚瑶喝了一碗红枣糯米粥，补气血的，大部分的菜都是秦玥吃的，姚瑶没动几筷子。

吃过饭，秦玥把没吃完的包子打包带上，怕姚瑶夜里饿。他拉着姚瑶的手下楼，出了醉仙楼，无意中往东边看了一眼，就看一个地方火光肆虐，附近有人高喊：“长风镖局失火了！”

长风镖局……姚瑶精神一震：“义父和二山哥的镖局！我们去看看！”

两人出来吃饭，也没骑马，这会儿姚瑶心急，拉着秦玥跑了起来。

没跑两步，秦玥抱起姚瑶放在了他背上，背着姚瑶速度极快地朝着长风镖局的方向跑。

火势不小，远远地围了许多人在看，有人手里提着桶，有人端着盆，盆里还有水，都是附近的人，发现失火想来救，但这会儿已经都不敢往前凑了。

“好好的不知咋就着火了！”

“火这么大，没见镖局有人跑出来啊！”

“怕是都凶多吉少了！”

“已经报官了，但是这大火，官府派人过来也没用了。”

“会不会是长风镖局跟人结了什么仇，被仇家下了毒手？”

“谁知道呢？”

……

火光映着姚瑶的脸，她面色冷肃，只说了两个字：“救人！”

秦玥皱眉，观察了一下火势。长风镖局有个占地面积不小的院子，火是从四周烧起来的，里面的人跑不出来，但有可能还活着。

“我进去看看情况，你在外面想办法，开条路。”秦玥快速地对姚瑶说。

姚瑶把身上的披风扯下来，从旁边一个人手中夺过盆子，用里面的水把披风浇透，塞给了秦玥：“小心为上！”

于是，众人就看到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地冲进了火中，眨眼消失不见。

“天哪！那是谁啊？这不是去送死吗？”

“这么大的火，傻子还往里进！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

姚瑶没有理会周围人对秦玥行为的评价，看了一下火势，选中了一块地方，扫视一圈，高声说：“我是醉仙楼老板林颂贤和长风镖局总镖头林松屾的妹妹！现在要救人，但凡今夜帮忙的，不管结果如何，事后每人赏银百两！”

一开始表明身份，证明她是真的有钱。关于林放收了个干女儿的事情，清源县大部分人都听说过。一百两银子，对于一般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说这本来也不是送命的事情。

“姑娘，银子我们都想要，但这火这么大，怎么救啊？”一个男人高声问。

姚瑶指了两个人：“你们，去找一根圆木过来，越长越好。其他的人，不管是不是住在附近的，取水来灭火，越多越好！那个地方火势最小，我们把墙撞倒，断了那里的火，里面的人就能有出来的路了！”

众人一听，姚瑶条理清晰，似乎可行，银子的诱惑之下，纷纷四散行动开了。

秦玥用浸湿的披风裹着头，捂着口鼻，已经进入了镖局之中。

镖局里面地方大，有几块是作为练武场的空地，房子不多，而且不集中，虽然都起了火，但火暂时还没有连到一起。

秦玥在进来的时候已经发现，四周起火的地方都被人浇了桐油，否则火势不会短时间变得那么大。很显然，是人为的纵火杀人。

而镖局里面的人大部分都会武功，全都是男人，一个都没跑出去，这很不正常，肯定还出了别的事。

秦玥是第一次来这里，大概判断了一下镖师们的住所在何处，就冲了过去。

空气中有桐油燃烧的气味，秦玥心中一沉。面前是一排连起来的房子，秦玥裹着披风冲进了第一个房间里面，就看到地上有个男人，闭着眼睛，人事不省。

秦玥把人拖出去，扔到外面空地上，然后冲进了第二个房间。

一共十几个房间，秦玥走到最后几个的时候，房间火势很大，几乎无法进人了，他的衣服燃起了火苗，他胡乱拍打几下，继续救人。

进了最后一个房间，秦玥抓住床上的人的时候，房梁燃着火掉落下来，砸在了秦玥的背上。整个房子摇摇晃晃，正在坠落。

倒塌的前一刻，秦玥抱着那人从火海里面冲了出来，双手都被火烧得血肉模糊。

一排房屋，轰然倒塌。

秦玥的医术也是跟李郎中学的，虽然在这方面投入的精力和时间都不如姚瑶，但姚瑶看过的书他也都看过，诊脉和医治一些不那么复杂的病症都不在话下。

这会儿秦玥已经断定，这些被困在房间里，一个都没跑出来的镖师，全都中了蒙汗药，在起火之前，就已经人事不省了。

秦玥拿出随身带着防身的一个药瓶，依次放在那些人鼻下，让他们嗅，不多时，陆续都醒了，看着面前火光熊熊，他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在梦中一样。

夜风助火势，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再加上镖局四处种了不少树，冬季天干物燥，火势再蔓延下去，困在里面就死路一条了。

那些镖师互相搀扶着，跟在秦玥后面往外跑。

而与此同时，姚瑶指挥着一群人，扛着一根粗壮的圆木，撞倒了一堵墙，然后众人取水，集中在一处，断了火势，开出一条路来。

秦玥出现在不远处的时候，姚瑶心中一松。有人惊喜地高喊：“都活着呢！再多来点水，护着他们出来！”

等秦玥带着人冲出来，拉住姚瑶的手，借着火光，姚瑶低头看了一眼，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秦玥的双手惨不忍睹，还微微发着烫。

“我没事。”秦玥轻轻拍了拍姚瑶的背。

县令派的人是中途来的，也参与了救火。

眼睁睁地看着长风镖局在不久之后被大火彻底吞噬，姚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对自己说，人没事就好。

“小姐……”林松屾不在的时候，做主的副镖头双眸含泪，就要给姚瑶跪下。

姚瑶把人拉住了：“别这样，我找一家客栈，你带着兄弟们先过去安顿一下，可能还需要你们去官府接受问话，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

长风镖局的镖师不止这些人，不过在镖局里面吃住的，就是这些了，共同点都是光棍儿，成了家的镖师都不在镖局里面住，躲过一劫。

副镖头带着十几个弟兄，互相搀扶着，跟着秦玥和姚瑶一起去了一家客栈，先安顿下来了。

至于长风镖局的火，也没有必要再救了，只能等烧完。姚瑶承诺的给救火的人的赏银，说好明日午时在醉仙楼门口发，找了一个看起来很稳重的中年男人，请他帮忙登记一个名单，说好了另外给他加十两银子。

姚瑶从醉仙楼找了个会骑马的伙计，让他立刻到青山村去通知林放和林松屾来县里，有些事姚瑶也处理不了。

等姚瑶带着秦玥回到他们住的地方，夜已经深了。

姚瑶沉着脸，给秦玥处理伤口。不只是双手，秦玥背部被房梁砸到，衣服破损，大片的烧伤，脸上也有轻微的烧伤。

“明天回家爹娘看到又该担心了。”秦玥皱眉说。

“没事，你是为了救人，他们会理解的。”姚瑶心中微叹。之前秦玥受伤，姚瑶怪他不懂得保护好自己，但是这次，人命关天，秦玥已经尽力了。

“不会吓到小弟和阿福吧？”秦玥问。

姚瑶小心地给秦玥脸上抹药：“脸还行，手有点吓人，别抱他们。”

“能抱你就好了。”秦玥微微一笑。他其实觉得还好，比这更重的伤也受过很多次了，不过烧伤是头一回。

“别贫嘴。”姚瑶蹙眉，“也不能抱我，手什么都别碰，不利于恢复。”

“那我怎么吃饭？”秦玥问。

“我喂你。”姚瑶说。

“好。”秦玥微微一笑。

过一会儿，秦玥又想起给姚瑶打包的包子丢了，还担心姚瑶晚上会饿，被姚瑶训了一顿，说让他省省心好好歇着别乱动。

说要吃过饭就回来睡觉的姚瑶，后来也没睡，因为半夜林放和林松屾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但他们的心血长风镖局就这么毁于一旦，着实让人心里不好受。

父子俩先去客栈看了一下弟兄们，就过来找姚瑶和秦玥了。

面对如此明显的蓄意谋杀，林放如今还是一阵后怕。若不是秦玥和姚瑶正好在县里，还正好看到了，前去相救，等他再来，那十几个弟兄，怕是都只剩下一具焦尸了。

“小瑶儿，秦玥，义父得谢谢你们，若是他们真没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得住……”林放沉声说。

“义父别想太多，人没事就好，只要人在，镖局就在。”姚瑶安慰林放。

林放摇头苦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仇家手段如此阴毒，刚刚我跟大山在过来的路上商量好了，这镖局，不如就此散了吧，这种事，绝不能再来一回。给他们的遣散费多一些，你跟大贤那么多铺子，他们要是愿意去帮忙，都能安排。走镖这些年，也有弟兄被劫道的给杀了的，每出一次这种事，我好几年都缓不过来。”

“我支持义父的决定。”姚瑶点头。

“若是我在的话……”林松屾很自责。

“二山哥别想这么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你在，结果可能是你跟弟兄们一起中招。”姚瑶对林松屾说，“解散镖局其实挺好的，他们以后就不用担惊受怕，可以过安宁日子。不过我们还是得把纵火杀人的幕后黑手找出来，否则便是镖局解散了，还是会有隐患。”

林松屾眼底闪过一道寒光，没有说话。

是夜林放和林松屾也住在这边，等明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天亮了，姚瑶起床先查看了一下秦玥的伤，给他换了药。

刚换好包上，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随之响起林放的声音：“小瑶儿，不好了！”

姚瑶过去打开门，就看到林放手中拿着一张纸，面色难看：“大山走了！”

姚瑶一看，纸上是林松屾的笔迹，写着幕后黑手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他很抱歉连累了镖局的弟兄，现在他要去解决那些麻烦，若是他回不来，希望林放不要怪他，下辈子，他再给林放当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