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后似为这句话有所感触,眼角渐渐蒙上一层氤氲的水雾,喉咙哽咽,“臣妾恶毒吗?妾怀明英时,当年的良贵妃因不满妾庶女的身份处处刁难,还让妾在光明殿跪了整整一个时辰,皇上您却在陪着韩淑妃游船…明英刚出生时,忽冷忽热的风吹得她高热不退,您在陪商昭媛赏月。臣妾狠毒吗?最狠毒的是你啊皇上”。
百里丰旻眼中赤丝贯瞳,抬手捏紧李后清秀的下颌,“朕求娶你时,以为你心思单纯,朕需要的也是一位大度淑顺的皇后,而不是戕害皇家子嗣的无知妇人”。
李后自小在昌平侯府长大,作为姨娘生的庶女没少忍受冷眼,早就习惯了如百里丰旻这般说辞,所以听罢也只是笑了笑。
“明英也是皇上的亲生孩子,现在却因一点微不足道的事被您降了食碌,她才六岁就被放在了宫外郡主府,皇上想过她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吗”。
提到明英,百里丰旻表情僵了一瞬,但也只是回道,“朕将明英送出宫外,就是为了让她免受你这个母后的荼毒”。
掂了掂手中的圣旨后,玄宗皇帝朗声道,“皇后李氏忝位不居,不尊而恃,退居凤仪宫不得示人”。
李后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复低头看向陈修仪,伸手在她头顶摘下一只绒花扔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上去,“到头来本宫依旧是皇后,你还是名不经传的小小修仪”。
陈修仪不在意的撑起身体,想到重峦宫那边的动作,她突然有点可怜李后,毕竟能让整个后宫与凤仪宫为敌也实属不易。
“皇后娘娘还是好好握紧手中仅剩不多的东西吧,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拂了拂裙摆下的褶皱,搭着荨冬的手臂纤步离开。
李后只是隐退并不是废位这一结果虽然并没有大快人心,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她手握御旨令,想要轻易让她交出后位还需要更致命的攻击。
经过半个月的洗礼,后宫差不多来了个大换血。如今虽没有中宫主事,但也叫商昭媛和陈修仪打理的井井有条。
十月的天气实在算不上温暖,宫中上下甚至已经换上薄薄的披风,戚荣语靠在木雕椅上用了一碗最爱的花生露,清欢则在一旁为她系好淡紫色的披风。
“顺便把前两日皇上赏下的那株人参也带上吧,还有尚衣监给母亲做的秋装也别忘了”,戚荣语吩咐着。
前天皇帝来景严宫时,正巧说起她父亲这两日告假称要在家中陪伴生病的夫人,戚荣语算是个孝顺的,听完后赶紧讨了旨意请求出宫探望。皇帝本来顾忌她的身子不肯,后来被她磨狠了才应下。
也不是每个妃嫔都能出宫探亲的,只有正二品及以上位份才有资格,且因繁礼多仪很多人就算想见家人了,也只是召进宫说说话而已,并不要求非要回母家。
戚府上下早就得知了蕙昭仪省亲的事,早早地预备好了礼节事宜。戚母荣氏披着厚厚一身狐狸毛大氅,也随着丈夫戚有光侯在正厅。
待看到那抹被众人簇拥的紫色身影时,二老才激动的站起来迎接。戚有光与夫人荣氏皆是从一品,按理说是要比戚荣语更尊贵的,但一瞧自己女儿挺着肚子还要拜下行礼,急忙疼惜的将她扶起来。
“左右是回家,这些规矩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罢了,你还管它做什么”,荣氏拉着女儿的手,将人带到了正厅座位上。
“娘,你身体可好些了,我听皇上说父亲告假在家陪您将养,还以为您病的厉害”,戚荣语端详着荣氏的脸色,觉得倒还好。
“不算什么大事,你父亲总是小题大做些”,荣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乐呵呵的,上京中谁人不知戚有光尤其敬爱夫人,像这种告假不朝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戚荣语知道父亲心思,对此也是乐见其成,宠爱她母亲也比去宠爱姨娘妾室让她舒心吧。
“我知道的,听说宛思也在,怎么不见她人呢”,戚荣语后知后觉想到这茬事,早就听到消息说她那小表妹在荣国公府雀跃的想来戚府看望她,也不知道躲哪儿去玩耍了。
“宛思这丫头在我房里呢,说是见我病了你又不在身边,非要亲手替我熬药才算完”
“她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竟然也会熬药,还真是长大了”,戚荣语闻言,淡淡笑开。
其实荣氏对荣宛思的身份是有点芥蒂的,大户人家最讲究的就是嫡庶有别。
荣宛思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弟弟,不过是荣国公的一位姨娘生的儿子,荣宛思连带着也是庶出,跟她女儿完全不能比,也就是看在荣国公府的面子上才让她姐妹俩有所接触罢了。像今天女儿回门省亲这样的好日子,她是根本不可能让荣宛思见于人前的。
戚荣语垂下睫羽,大概也猜到了母亲的思量,遂搀着荣氏臂膀往里屋走去。
“姑母,药熬好了,您趁热喝”,她们人还未进屋,就听荣宛思娇俏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
“你瞧瞧你哪里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怎么还学着煮起了药汤子呢”,戚荣语闻着药汁的味道,胃里有些不太舒服。
“呀,表姐这么快就来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出去迎您呢”,荣宛思见到来人后,惊呼一声。
“你瞧宛思丫头这张会哄人的小嘴哟,平日里没见她这么懂规矩,也就你在才能治一治她”,荣氏嘴上半责怪半疼爱的说道,顺便接过她递来的药碗深吸一口气饮了下去。
“母亲身子还没好利索总站着做什么,咱们还是坐下说会儿话”
荣氏自动靠在了离戚荣语远一些的距离,美其名曰怕将病气过给她。
“其实我没什么大事,倒是叫你白白折腾这一回。六个月的肚子更要小心,有什么事都交给下人去做,你万万不要操劳伤神”
“在母亲眼里,我不管何时都是要小心的”,戚荣语难得俏皮的接话。
“我连着来了三天,每天姑母都会在我耳边磨,都快将我当做表姐您了”
荣宛思梳着一个叠环髻,着一身青翠颜色的窄袖襦裙,气质爽利,倒真有几分像大姑娘的样子。
戚荣语不由多看了几眼,打趣道,“宛思真是越长大越温婉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曾拽着我的裙子说是叫我背你呢,现在可还会叫人背着走了吗”。
荣宛思小脸一热,一层桃粉色的红晕爬满脸颊,娇嗔道,“那都好久之前的事了,表姐怎么还拿来取笑我,明年我…我也快成亲了呢”。
“是是是,宛思马上也是大人了,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说完,荣宛思觉得更燥热了。
在宫外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戚荣语在戚府陪父母用过午膳后便返回皇宫了。
浩荡的仪仗队在那顶铜金色马车后面紧跟着,正主则因这一道劳累有点反胃,勉强撑到了皇宫,还没等踏进景严宫戚荣语就吐出来一地的污秽。
清欢吓得准备去请太医来看看,却叫戚荣语一把拉住了。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琼溪在一旁看了,眼神晦暗不明的闪烁几下,想了想还是跟上去。
“娘娘,可是前些日子凤仪宫的事,您被狐耳香伤着了?”
戚荣语刚漱了口,含了块饴糖才舒服些,乍一听琼溪的话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噢?你说狐耳香?”
“琼溪你记岔了吧,咱们只在锦芳那找出了蛇昙香,且蛇昙香对母体无害,娘娘怎么可能被狐耳香伤着了呢”,清欢也觉得匪夷所思,心想着可能是琼溪最近忙活的事情太多,想错了这点子事也不是不可能。
“奴婢怎么会记错呢,那日得您口谕去威峦宫送表礼,靠近陈修仪身边时奴婢还闻见一股特别浓重的狐耳香香气呢”
戚荣语心跳漏了一拍,望着清欢清桃眼中的惊惧紧紧蹙眉,“我知道了,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待明日赵太医来请过平安脉后再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