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热风吹的人有些烦躁,景严宫被东边的高墙和西边的庭院紧紧围住,偶尔吹过的凉爽根本敲不开门。
这是戚荣语禁足的最后一天,期间百里丰旻只来过一晚。一开始宫人们还以为蕙昭仪要复宠了,后来发现皇帝压根就没再去过,也就淡了重新巴结的心思。
大和三年,七月二十四,皇帝决定再行开源节流、缩衣节食之道,免去一年一次的避暑行宫之行。
皇宫暑气太盛,小孩子又受不了冰盆,韩淑妃只好下令将惠鸾殿腾出来,以做皇子公主们的清凉房。
一大早,戚荣语抱着百里临之和闫聿妃商昭媛她们一齐赶到了此处。
冷贵嫔的斑斓殿离的最近,早早的就抱着三公主来了,戚荣语极少见着这对儿双胞胎姐妹合体出现,顿时也有点好奇。
“唷,二公主和三公主长得可真是像极了,若不是衣裳款式不一样,我可认不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戚荣语打扮的较平日素净些,望着软垫上正玩闹的仨姐弟,眉眼上染上几分真诚的笑意。
至于二皇子嘛,因为他才两个月,并不能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玩耍,闫聿妃只是抱着他在内室休息。
“那是你没天天见着,二公主好静,三公主好动,从眼神就能看出来”,这话出自商昭媛,冷贵嫔经常会带着三公主来长寿宫探望二公主,所以她对这两个孩子的性格了解的自然比旁人多一些。
“可不是,眼下才十个月就差点把斑斓殿拆了,幸亏有昭媛娘娘帮扶着,不然妾恐怕就要露宿御花园了”,冷贵嫔也打趣接口。
听着冷贵嫔话中谄媚,戚荣语不动声色的打量二人两眼,微笑道,“瞧你说的,皇上这样疼爱两位公主,哪会在意一两间宫苑”。
少了闫聿妃这位最会活络气氛的主儿,其他人还真是逗凑不起来,好在商昭媛想到另一件事。
“诶,这些日子在景严宫,怕是没得到消息,你可知道你那位表妹已经开始走六礼了”
戚荣语放下手中茶盏,一脸正色的望着商昭媛,旋即绽开一丝笑意,“我倒还真没听这层消息,只是一个多月前皇上跟我提起张大人携夫人奏请过罢了”。
“这可真是好事,我听京中传荣小姐字画天赋异禀,竟是连前朝大师都望尘莫及”,这话虽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也有一部分属实。商昭媛是打心眼儿里高兴,毕竟去年她还从宫人口口相传的话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深意,皇帝那时貌似有要纳这位荣小姐进宫的意思,但也不知是何原因最终为她指了婚。
反正,只要能少一个对手,她们就能多喘一口气,谁又会真正在意其中奥妙呢。
戚荣语回忆起幼时随母亲去荣国公府的场景,语气中不免有些落寞,“的确是好事,从前在闺阁时母亲还操心过她的婚事,没想到这么快也要嫁人了”。
天朝对女子管制确实开放,但不代表对所有女子都是如此,这只针对于宗亲贵族世家的千金。
荣宛思虽勉强属于这一列,但还不够资格掌握自己的人生,偏偏她又才情过人,所以荣国公府在去年之前迟迟未给她定亲。一来是未寻觅到与之性情相匹配的,二来则是庶出的身份受限,许多公子哥儿都看不上荣国公的庶长孙女。
冷贵嫔同样被带的略伤神,想到家中父母,她不禁咽下喉中涩然,“做人母亲的,哪有放心的时候。幸亏天朝向来少有让公主和亲的例子,不然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济于事”。
商昭媛脑中浮现起嘉慎郡主的模样,心道就算和亲也轮不到二公主吧?
其实冷贵嫔所言并非杞人忧天,这几日皇帝的确为南疆人的不安分伤透脑筋,以至于连逗三公主玩乐都显得心不在焉。
戚荣语消息被迫延迟了一个月,乍一听冷贵嫔这样说,还有些回不过神。
“没影儿的事呢,南疆人才归顺天朝不几年,就算想要再次攻城掠池也未必能得逞。况且,二公主三公主还未满周岁呢,贵嫔也想的太长远了”,压下心底思量,她试图安慰仍在惴惴不安的冷贵嫔。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九月至。
张府门前张灯结彩,到处贴着大红喜字,门口宾客往来纷纷,面上皆是喜色。
张长海着一身靛红色长褂,站在石狮旁拱手迎接宴请的官员,其夫人则立于另一侧眼眸带笑得体大方的招呼着女眷。
众人等了约摸两刻钟,新郎官胸口戴大红花胯下骑着枣红骏马喜气盈盈的奔来,身后还跟着一串长长的仪仗队和荣家给的十八抬嫁妆。
新娘子所坐的轿子是御赐下来的金顶红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抵达张府时,后头人马已经排到了闹市。
待新郎和新娘齐肩跨过火盆,宋渊和容臣才翻身下马。
张长海极有眼色的凑上前,喜不自禁道,“两位公公此时前来,可是带了宫里的口谕?”。
“张大人莫急,咱家和容公公带了皇上和昭仪娘娘的一点心意来”,宋渊拂尘一扫,往前走了几步,清了清嗓子朗声念起了谕旨内容。
皇帝赐下的不外乎是一些庄铺地契和略显直白的绫罗绸缎,戚荣语心思更细腻些,把姑娘家吃穿用度皆准备了双份,另外还赏下一座送子观音像。
新郎张悬英姿飒爽、气质彬彬与新娘子的花容月貌、秀外慧中分外登对。荣宛思敬上最后一杯新媳妇茶,就算礼成,两人正式结为夫妻。
戚荣语还在景严宫哄着儿子睡觉,自从百里临之会爬之后更是除了吃饭睡觉一刻都不能闲下来,也不知道这样淘气的性子是随了谁。
容臣风尘仆仆的在落下宫匙之前赶了回来,清欢早就等候在了景严宫门口。待看到容臣步履匆匆的迎来时,她快走了几步上前迎接。
“怎么样,荣小姐那儿还顺利吗”
“自然,我办事你和主子还不放心吗,送子观音都送去了,保准没问题”,容臣歇了口气,应道。
清欢总算安心了,笑笑道,“那就好,快进去吧,娘娘还在侯着呢”。
戚荣语抬头望了眼窗外天色,估摸着容臣也该回来了,遂起身将百里临之交给奶娘,自己则执一柄冷玉曲扇提裙往殿外走着。
然而还未等来容臣,倒是将皇帝给盼来了。
百里丰旻脚踩一双双龙履,头戴一支白玉垂丝冠带着宋渊他们大步流星般的一步步靠近。
戚荣语福身拜下,“皇上万安,妾不曾得知您来的消息,有失远迎,还请皇上莫怪”。
百里丰旻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将地上的美人拉起来,温润道,“刚从重峦宫出来,想到你表妹今日出嫁,怕你忧虑便来看看你”。
戚荣语已经习惯了皇帝时不时的展现一下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面对他这番说辞也表现的宠辱不惊,淡笑着将人引入正殿。
“不过您今日来的不太凑巧”
百里丰旻并未因这句话而生气,反而好奇的问道,“怎么说,爱妃难道…”。
戚荣语一见皇帝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想歪了,又气又笑的嗔道,“您想哪儿去了,妾是指临儿刚睡下,您不能去看望了”。
百里丰旻也略窘迫的含了口茶水,想起在重峦宫和韩淑妃商议的事,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缓缓道,“爱妃就不好奇朕这个点儿去重峦宫做什么吗?”。
“皇上去看望其他姐妹,难不成妾还能不许嘛”,戚荣语眸中精光一闪,不痛不痒的应着。
“你倒大方”,百里丰旻启唇一笑,而后正色道,“南疆派来了使臣,要求朕派一位公主前去联姻”。
“这简直是笑话,且不说从先皇时期便没有皇室公主和亲的例子,就算是和亲咱们也没有适龄的公主”,戚荣语一听果然是这件事,心下了然几分。
“你与淑妃当真是志同道合,她与你的回答如出一辙。朕也是这样考量的,只是南疆人野蛮,三不五时的挑衅天朝边疆,实在烦人,总归要有个好的解决办法”,百里丰旻很少在后宫谈论前朝的事,尤其还是这样敏感的边疆战事。
戚荣语很快捕捉到皇帝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她试探般开口,“您的意思是,想派兵讨伐南疆?”。
要不是突然提起这件事,她还差点忘了玄宗皇帝还是太子时就常游走在军营,更是曾经亲自指挥过战役,若不是碍于皇室身份,戚荣语毫不怀疑百里丰旻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军事家。
而皇帝会跟她透露这一点的目的,应该跟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戚荣锐有关。
“朕想派你的兄长前去,戚将军虽然年轻,但行军经验老道,区区南疆应该难不倒他”
戚家虽是书香世家,但也不能保证每个子孙都是读书的料,其中她兄长戚荣锐就是一个叛逆的例子,未此她父亲戚有光没少跟戚荣锐置气。
“您是想让妾出面规劝父亲,好让他在前朝附议您的决定对吗”
百里丰旻满意的拍了拍她柔软的玉手,赞赏道,“爱妃聪慧过人,一点就通”。
“保家卫国,效忠天朝是哥哥的本分,想来父亲会明白的,您放心,明日妾便召母亲进宫一趟”
戚荣语自知左右不了皇帝的决定,唯有顺着他的话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