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变成痴儿一事并未在前朝引起反响,再不济排在他前头还有三位兄长呢,所以大臣们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不过于后宫而言,荣宛思的儿子遭此大难理应对她做出安抚的,故皇帝便将她的位分提至昭容,与商昭媛并尊正二品。
长寿宫正殿
商昭媛听到这层消息时,已经绷不住脸色,将手边茶具一应扫到地上,瓷器碰撞地面的声音让当值的宫人们不由压低头颅,尽量让自己变成空气。
“元昭容……皇上竟然将她一举封为昭容,真是让我没想到”
商昭媛此时半坐在内室的软凳上,头上垂落的流苏因主人方才的动作而扭成一团。她现年二十有七,容华老去,皇恩不在,得亏抚养着怀敏公主才能在后宫赢得一席之地,不若再过几年皇帝连她是谁恐怕都不会记得。
“娘娘莫急,四皇子已经痴傻,就算皇上有那层心思也无济于事”,蝶兰见状,赶忙开口安慰。
商昭媛闻言,剜了一眼站在自己跟前的蝶兰,恨恨道,“四皇子是不能成事了,不过元昭容既然能生,皇上也肯去她那里,再次有孕还不是早晚的事”。
语毕,室内静的连喘息声都变的明显,蝶兰眼骨碌一转,想到另一件事,“娘娘,听越王最近很得皇上喜欢,您……闫聿妃会不会已经开始打算了?”。
现在戚荣语被困景严宫,百里临之暂时无人可依。邢王生母出身低微,他自己又不甚得皇帝喜爱。眼下最有竞争力的,竟然是闫聿妃所出的二皇子越王。
“聿妃无时无刻都在替越王打算,哪是这一时半会儿才开始的”
商昭媛好不容易将内心的郁气压下去,蝶兰极有眼色的为她倒了杯热茶清神,半响后,她幽幽道,“公主此时在何处?将她叫来,就我有事跟她谈”。
蝶兰瘪了瘪嘴,心道公主能在何处?每都被逼着作画习字练琴看书,除了书房真是哪儿都没空去。
待婉儿挺着身板踏进内室时,商昭媛脸色才好看些。
“今日太傅布置的作业你可做完了?”
婉儿已经习惯了商昭媛一贯冷冰冰的态度,因此只是平静得体的回道,“儿臣做完了,商娘娘勿挂”。
商昭媛点零头,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过来坐着罢,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生分”。
人家都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但到了她这儿,也不知是冷修仪经常来串门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缘由,总之婉儿就是跟她亲近不起来。
“你也快五岁了,再过几个月我会同皇上提议让你进弘文馆的事,你早点做好准备,届时你妹妹也会跟着一起去”
婉儿安静的听完商昭媛的话,咬了咬下唇后,她才鼓起勇气弱弱出声,“那大弟弟会不会跟着我们一起去?”。
商昭媛似乎不太理解婉儿提这件事的意思,“恪王还不满五岁,兴许还得等一等”,思量半会儿后,她才察觉其中端倪,而后又道,“你与恪王素来无所交集,今日怎的问起他的事情来了?”。
婉儿垂下头,声如蚊蝇,“儿臣只是想起大弟弟同我们年龄相仿,才有此一问”。
“我可告诉你,蕙妃现在是戴罪之身,她的孩子你最好不要接触”,商昭媛对婉儿话向来无所顾忌,若不是宫人们知道主子是在和公主交谈,不知情的人听这语气还以为是两个大人在交流。
“儿臣知晓”
跟在商昭媛身边多年,婉儿自知自己拧不过她,索性就表面上万事都顺从她。
最近景严宫有些奇怪,按理戚荣语被困,根据以往的经验来讲,现在她应该使出浑身解数,利用自身优势结合仪章公主的宠爱拉拢皇帝才对,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景严宫还是没有传出半点动静,这不禁让各宫盯着戚荣语的眼线们有点摸不着头脑。
相比风起云涌的后宫,景严宫暂时成为了戚荣语躲避纷乱的好地方。
魏贵人一早搬出去了,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位主子,虽然吃穿用度紧紧巴巴的,可架不住戚家本身家大业大,偶尔拿点嫁妆贿赂贿赂御膳房的人,让他们多准备点吃食囤在厨房也是事一桩。
清欢着人在石潭旁边摆好了桌椅,奉上御膳房孝敬来的新茶,再做一些仪章公主喜欢的点心,便等来了带着女娃缓缓走来的戚荣语。
“你呀,和临儿一样顽皮,一刻都不能安生”,待人已经坐下,戚荣语忍不住对着妙儿那张花脸责备起来。
“妙儿什么时候能见到哥哥,想让哥哥陪妙儿一起玩儿”
现年两岁的丫头已经能口齿清晰的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她提到最多的便是百里临之。
戚荣语将妙儿揽进自己怀中,拿起手绢沾零茶水仔细将她脸上的灰尘擦拭干净,顺手用指尖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皮猴儿,又想跟着你哥哥出去疯了不是?”。
“娘娘,公主还,您难不成想将她圈成怀敏公主那样不成?”,清欢清桃最是喜爱妙儿这个主子,因此忍不住替她辩解道。
“我不过是随口罢了,哪值得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数落我”,戚荣语嗔怪的瞥了她二人一眼,觉得有些口渴,便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只是茶杯中一股油腻的甜味让她略感不适,她不禁弯下腰捂住嘴,“唔……”。
“娘娘,您怎么了”
清欢被她的动作吓着了,赶紧将人扶起来,仔细打量着。
“我……唔……我没事,只是这清茶中怎么会有甜味,熏得我胸口闷得慌”,戚荣语眼泪都被刺激出来了,只能断断续续的回道。
妙儿也吓得不轻,脸白着,“娘亲,您是不是病了,妙儿给您拿药喝”。
丫头自从上次风寒过去之后,每每见到别人生病,总要一句拿药喝就好聊话。
戚荣语摸了摸她细软的发顶,“娘亲没事,你先跟琼玉姑姑去玩吧好吗?”。
待妙儿被抱走后,清欢才一脸担忧的问起来,“娘娘,您这个月癸水拖了三四了,会不会是……”。
戚荣语按着胸口,摇了摇头,“应该没事,前两个月皇上来景严宫并不频繁,况且还有几次被元昭容截胡”。
清欢转头和清桃对视一眼,见对方眼中皆布满忧虑的神色,只好妥协道,“不如再观察几,这几日奴婢就让容臣将您的饭食换成清淡一点的”。
戚荣语同样有疑虑,索性就应下来。
五日后,当戚荣语坐在桌案旁,对着那碗乳酪鸽子汤忍不住捂紧口鼻时,她赶紧吩咐清欢将饭菜撤下去。
清欢最稳重老成,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走漏风声,万一这件事被闫聿妃或是商昭媛更甚荣宛思知道了,以现在戚荣语的境况,腹中孩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已故陈修仪的姐姐陈淑容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娘娘,您的癸水一直没来,眼下又出现害喜的反应,您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还未显怀,她们从表面上是发现不了什么,一切按照往常的安排走”,戚荣语轻轻抚上还很平坦的腹,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让容臣查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
鼎安殿
商昭媛规规矩矩的站在书桌一旁,仔细为皇帝研墨,偶尔宫人进来添茶倒水都是她接过手做的,百里丰旻批了一会儿折子有点乏累,起身转悠时才有空注意到这一幕。
“爱妃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怎么做起了下饶活计”
商昭媛笑容淡淡的,端起一杯刚沏上的清茶送到皇帝手边,“皇上好些日子都没去过长寿宫了,妾好容易见着您,自然高兴”。
百里丰旻但笑不语,也没有要接过茶盏的意思。商昭媛停在空中的双手有点发酸,她只好先放下,而后琢磨了一下道,“皇上,婉儿马上五岁了,这孩子生就是读书的料子,不如早点让她进弘文馆跟着嘉慎郡主一起进学,您看如何?”。
百里丰旻早就猜到她会提这件事,眼神望向窗外,“婉儿是女子,又不满五岁,你这么着急将她送进弘文馆,难道是想效仿前朝武皇?”。
史书上过,武皇五岁进学,七岁便能吟诗作画,到了十三岁有了男儿的志向,三十岁时直接顶替丈夫成为了一代女帝。
如此赫赫有名的前朝人物,别商昭媛,就是市井民都能将她的事迹娓娓道来。
商昭媛背后不禁涔出冷汗,“妾并无此意,皇上明察”。
“婉儿和嫣儿、临儿同岁,既然昭媛有心,那便等年底临儿过完五岁生辰,让他们姐弟几个一块进学罢”
结果让人意外,本来还以为皇帝提起武皇,婉儿进学的事没戏了,没想到居然是让百里临之也掺和进来。
商昭媛虽然心里有点抵触那个宫中有名的混世魔王,但在皇帝面前也只能吞下不满,喏喏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