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九天云海找翻天了的人，穿着一身普通的凡间习武之人的衣服，没有回复花言瑞的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疯狂的灌酒。

那双短期之内不会再变蓝的眼睛注视着花雨铃连名字都没有的墓碑，没有悲伤，只有经历了太多的苍凉。

花言瑞对神族其实并不算友好，尤其是花雨铃死后，他更是根本就连见都不想见到神族，登位大典没一板砖把人打出去纯粹是因为风度好。

然而只有三个例外，一个是被花雨铃惦记着的白然上神，一个是一起喝过酒的若曦上仙，最后一个就是庆幸没杀死的凌欢。

在她死之前，花语幻铃中留下了遗言，不仅交代了自己的身世、流荼帝尊沉睡的流霜山谷的位置，还有她在将死之际才遇到知音的遗憾。

正因为花语幻铃中的遗言，还有之前亲眼目睹圣女与凌欢上仙无忧共饮的场面，他才对这位神族的上仙一点都恨不起来。

“姐姐这一生能有你这么个朋友，她其实已经没有遗憾了。”

凌欢将一整坛烈酒一饮而尽，伸直了左腿，右腿曲起，右手握着空坛子搭在右膝上，看着花雨铃的墓碑，似乎真的是和她一起席地而坐地喝酒。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如果能回来，以后再来找铃姐喝酒。如果回不来了，烦请魔皇在铃姐的墓旁帮我立个碑，省得她连吃东西都没人陪。”

花言瑞对凌欢即将下凡历劫的事情无比清楚，毕竟她来找魔帝的那天，帝尊不仅甩掉了自己安排给她的人，还又一次的迷路了，还是他亲自带着凌欢找到的魔帝。

“下凡历劫而已，上仙何须如此悲观。”

凌欢：“多亏了帝尊，我的飞升之劫到现在都没降下来。然而当我下凡回来，帝尊自然不会再帮我。修为能回来，我这一身的暗伤好不了，一旦飞升之劫降下，活着才是万幸。”

按照常理，此时是应该处于礼节说些好听的话，然而在花雨铃空荡荡的墓前，在这个勇气惊人的上仙面前，花言瑞突然不想说那些毫无营养的废话，单纯的沉默着，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在花雨铃墓前放好，安静的站在与凌欢并排的位置上。

凡间的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渐变暗，凌欢将酒坛子轻轻放在地上，有些动作不稳地站了起来，向花言瑞微微点头，一个人离开了这片山谷，这片凡世。

没有了法力与修为的凌欢，寒气犹在，却因为不同于受伤，没有恐怖的寒气不受控制的外溢。

再一次来到忘川河边，回望赤红的曼珠沙华，心中无限感慨。

“时辰未到，上仙来得倒早。”

凌欢循声转身，瞥见永远笼罩在一片黑色中的人，躬身行礼。

“冥帝。”

经历了许多气度不变，法力修为尽无也依然淡然处之的凌欢上仙不愧是整个神界中少见的天资过人的小辈，两万岁出头便要飞升上神更是从上古时代之后就没听说过的惊人之事。

统管冥界，看惯了生死轮回，冥帝自认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古道热肠，却依然对刚刚知道的事情感觉愤怒。

“上仙此番下凡历劫，于历劫之时便如凡人一般，命格由九重天司命星君书写，希望上仙能够做好心理准备。”

言尽于此，冥帝就噤了声，然而这些就已经足够凌欢明白接下来的事情了。

之前九重天议政各神族，包括九天云海都驳了天帝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最后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天帝自然是记着这件事的。

自己要下凡历劫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可巴不得当神界第一特务头子的天帝肯定有办法能知道。写命格的司命星君在天帝手底下当差，天帝若是真想动什么手脚，不支使一下司命星君都对不起自己这个当上司的帽子。

况且整个神界都知道了自己是凤凰族最痛恨的物种，议政之时只有凤凰族给了天帝足够的支持，让自己历劫历到回不来也算是给了凤凰族一个面子，还他们一个人情。

况且九天云海与凤凰族之间的关系越是水火不容，天帝就越是乐见其成，顺水推舟一把也算是一举多得。

对此，凌欢的回答只有一句简单且没有语调起伏的话：“多谢众神青睐，本上仙一定好好活着，以便日后去问候他们祖宗一百零八辈。”

冥帝：……

从来不知道九天云海的凌欢上仙居然也是一个这般毒舌之人，祖宗十八辈就够狠了，到她这居然直接到一百零八，这得被气成什么样。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在凡间历劫时受苦越多，回归神界之后修为恢复的越多，如果运气够好甚至还能更加精深，对于飞升上神是有好处的。

冥帝不热心，更不是一个疼惜晚辈的尊神，然而他很乐见一个完全不同于大多数凤凰族之人的出现。

神仙下凡历劫需以忘川水封印身为神的记忆，才能以崭新的凡人身份开始新的生活。鉴于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凌欢是由冥帝亲自送入轮回。

一碗无心忘川水，神魔往事尽如尘。放下空空荡荡的碗，凌欢再一次对冥帝施以重礼便迈入了轮回中，以本体开始了下凡历劫的时光。

无声无息的前往凡世，没有引起新的波澜，也没有任何人为此承受任何代价。这样很好，很符合凌欢的心愿。

然而六界之事本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

凌欢下凡一个月后，白然率先真正复活，不仅这一次断尾留下的伤病全都没了，就连上一次断尾的后遗症也一并消除，整体水平直线上升，直接从战五渣末位升到了比之前强很多的十二上神之末。

随后白然上神宣布闭关，名以上恢复法力，实际上再一次通过炼制法器的方式续接新断的狐尾。

只是从来不屑于做背后算计之事的狐帝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阴谋与小报告，以匿名信的方式暗搓搓地向九重天的天帝送去了一封信，抹掉了所有属于九尾狐和青丘的气息，隐藏成再普通不过的模样，无声无息地算计了人一把。

有些事情不是不懂，只是生性厚道不愿意去做罢了。然而一旦触及底线，在允许的范围内，用些手段又何尝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