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将封口打开,轻嗅一下,露出满意之色。
“这可是我的珍藏,出自梅娘之手。”祁岩得意地炫耀。
柳夷光不曾听说梅娘之名,自然也就不懂得他的洋洋自得。祁曜也不曾听过梅娘之名,见他如此模样,便知道又是从哪位出世高人那儿寻摸来的,大约不容易得。便客气道:“果然名不虚传。”
这个时辰,都不饿,也就吃个意趣罢了。
除了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便是草丛中的昆虫的鸣叫声。三人出奇地沉默,祁曜跪坐着,身体笔挺;祁岩盘膝而坐,放松随意;柳夷光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躺在草丛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眼里是满天星河。
祁曜看他们都不成体统,祁岩觉得他们一个太过正经一个太没规矩,柳夷光认为他们都不懂得享受。
但,他们都没有说,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
夜愈深,蚊子出没频繁。她站起来,朝他二人道:“殿下、世子,该回去歇息了。”
“也好。”祁曜回道。
她一直很好奇,他这样端正跪坐,脚会不会麻。每每叫他都这般正襟危坐,瞧着便替他累得慌。但他自己仿佛并不觉得脚麻,无论是表情还是行走之间的动作都没有任何不自然的表现。
见她直勾勾地瞧着元朗,祁岩很觉得丢脸。身为女子的矜持呢?哎!
莫名其妙被祁岩瞪了一眼,柳夷光自觉地站回到他的身后,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祁曜瞧着这一幕很是刺眼。眉头也渐渐拧得深了。
待送走了两位爷,柳夷光骑着小花回到家中。阿爹阿娘正大眼瞪小眼闹着气。她视若无睹,同他们道:“我困觉去了。”
“等等!”没良心的小崽子,他们正为她担着心呐,她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着实让人拿她没办法。
她止住了脚步,认命般的走到他们跟前。
“世子已经同意让珍珠一起到王府,你们虽一处长大,但到了王府,也不可表现得太过亲密。”
听柳大娘这么说,柳管家立刻瞪了她一眼,又对柳夷光道:“休要听你阿娘的话,你们打小的交情可不能断了,该相互帮忙才是。”
该如何同珍珠相处,她早就有了成算。是以,听了他们的话,便回道:“世子都说了,我去了只是一个烧火丫头,日后我老老实实地守着灶台就是了。”
她也不好奇珍珠如何打动了祁岩,这也不是她一个小丫头改关系的事。观阿娘的提到珍珠之名时眼神中不自觉地带着厌恶,便知道用的必定是少儿不宜的手段。
阿娘阿爹还真是为她操碎了心。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来。
正伤怀着,小五悄咪咪地进来了,委屈巴巴地爬上了床,伸出小短胳膊,抱住她。
“小五,以后就只有你在阿爹阿娘身边了,不要惹他们生气,若是你听话,阿姐便给你奖励。”
小五立刻保证:“我一定听话。”转而想到阿姐马上就要走了,眼泪都落了下来。
她的心情也万分复杂,拍着他的背,哼着摇篮曲,哄得他入睡。直到小五睡着了,她便也入睡了。这一夜睡得很是艰难。晨起时,身上绵软,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小五还睡着,怕他送别时哭闹,她并不想弄醒他,极小心地起了身。到了外间,看到阿娘肿得跟核桃般大小的眼睛,心里便也酸酸涩涩的,她拍拍自己的脸颊,露出一个欢脱的笑容:“哟,昨晚上的蚊子可真厉害,将阿娘的眼睛都叮肿了。”
柳大娘被她气笑,捶了她一把,见她仍扎了两条辫子,便拿来梳子,揪着她的辫子将她拖到了铜镜前:“在家不休边幅也就罢了,往后可不许这样了,这头发要梳得整整齐齐才是。王妃是个爱体面的人儿,到了她面前可不能失了体统。”
柳夷光苦着一张小脸,这发髻要么松松垮垮,要么就是扯得人头皮发麻,不如两条辫子来得清爽。
柳大娘随手给她梳了一个双螺髻,又拿了一套丁香色的襦裙来让她换上。柳夷光惊疑不定,怕自己换了衣服,阿娘又要给她上妆。
“丁香色衬你的肤色。”柳大娘瞧着换上新装的小小人儿,既骄傲又酸楚。
她自己仍觉得别扭,已经有许久没有穿过颜色鲜艳的衣衫了。只是看着铜镜中打扮一新的自己,也觉得新鲜,她捂着嘴笑道:“这样看着,确实很像丫鬟啊!”
柳大娘时常弄不清楚她的笑点,本就是丫鬟,还说什么像丫鬟。
“柳家姐姐!”
王大娘的大嗓门一亮,她们才出的门。珍珠也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衫,打扮很是妍丽。两位母亲相互看了对方女儿一眼,柳大娘脸上的笑意显然更真切了。
“哟,阿柳这样一打扮都叫人认不出了!”王大娘语气发酸,心道珍珠还说这小丫头没这心思,没这心思费心思打扮作甚?
珍珠看着她,眼睛都移不开了。人靠衣裳马靠鞍,往日阿柳总是甩着两条大辫子,穿得也灰扑扑的,虽然仍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但绝不似这般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长辈们在一处自然会相互攀比着自己的孩子,柳夷光瞧着阿娘如此高兴,也懒得扫她的兴,一举一动都格外地仔细,颇有淑女之风。
珍珠暗自吃惊,阿柳像是已经完完全全转了性,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晓星升起,柳管家过来催促:“你们俩赶紧地到世子身边伺候着。”
柳大娘拉着她的手殷切地嘱咐道:“到了王府,规规矩矩的,凡事三思而后行,记住有事找你三哥,不要自己糊里糊涂的做傻事,我和你阿爹得了机会就去看望你。”
“知道的,阿娘。”柳夷光跪下来,对着阿爹阿娘磕了一个头,果断地转了身。
不哭、不哭,又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而且阿爹阿娘说过会去看她便一定会去看她。前世自己一人无牵无挂,来去自由;今生有了家人,就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