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郡主让她好好地休息,她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她的“百菜纲目”,是的,缺乏文学素养的她,给她的大作杜撰了这么一个名儿。自得了两日后,寿阳郡主忽而带了一个嬷嬷和数名丫头过来她住的厢房。
丫头们站了两排,笔挺地站在院子里,郡主只带了嬷嬷入了屋子。
郡主的表情很严肃,嬷嬷的表情更严肃。
看那嬷嬷一眼,她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感觉丝毫不亚于在丛林里遇上了雄狮。
“夷光,这位是珍嬷嬷,珍嬷嬷可是伺候大娘娘的老人儿。”
她刚想给珍嬷嬷行个礼,珍嬷嬷却快她一步,给她行了一个大礼:“奴婢见过姑娘。”
柳夷光很惶恐地避开了,同时回了一个礼。皇后身边的嬷嬷给她行这么大的礼,她当真受不起。心里算是清明了些,这嬷嬷定是皇后娘娘派来教导她规矩的。——她最怕的规矩!
她从前学的都是做奴婢的规矩,往后要学的是做大家闺秀的规矩。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懂声色地打量着珍嬷嬷,珍嬷嬷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心里也不知道作何感受,难怪娘子要让她来伺候。
“日后有珍嬷嬷教导你,我便放心了。”寿阳郡主摸摸她的脸:“外面那些丫头,你挑几个,届时到了柳府也有人可以使唤。”
柳夷光苦笑,他们这两日应该商量出一个章程了罢。
院子的丫头都是寿阳郡主过了眼的,个个都不差,柳夷光看了她们一眼,只觉得个个都还行,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凭感觉选了两个看着沉稳的,又挑了两个看着活泼的。没见着鸢儿,想到那个小丫头这几天都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相互之间也熟悉了些,便又向寿阳郡主开口留下了鸢儿。
她在挑人的时候,珍嬷嬷就在旁边一眼不错的看着,就跟一尊大佛似的,让她压力倍增。寿阳郡主为了给她们主仆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待她挑完了人,嘱咐了她几句主主仆仆的事情,又将这些人的身契都交给她,便撂开手走了。
留她自己面对这些被选中的女子……她倒也不是发憷,只是这个心态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纵然她有心将她们视作下属,可手里捏着的身契就像是烫手的山芋,让她更看不清楚未来。面对着匍匐在地的五人,她便知道了,她不是作为上司的存在,而是现在身为主人,她需要对这些生命负责了。
她若是沉静起来,身上自带有一股气势,珍嬷嬷看着她,心中纳罕,她听闻这位阿柳姑娘是在庄子上长大的,可是这通身的气派,倒真真与记忆中的十一娘子一样,有不同于这个年龄的少女的成熟。她可是见识过十一娘子的本事的,便不自觉地隐匿了心里的那一份不甘愿。
柳夷光自然也知道,像珍嬷嬷这样打入宫前就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一直到现在的老人儿,即便是在宫中也极有体面,突然被指派过来看顾自己这个罪臣之女,这打击应当不是一星半点。
“你们先起身吧!”
鸢儿有些颤巍巍地,她实在震惊不过,明明自己侍奉的一个端亲王府来的厨娘,怎么忽而又被告知,她是柳府的小姐?怎么会有一应事宜都亲力亲为的小姐呢?
还未等她想明白呢,珍嬷嬷忽而开口道:“你们便一一认主吧。”
柳夷光听闻,回到房中端坐着,珍嬷嬷领着她们进来,鸢儿打头,又行了跪拜之礼,“奴鸢儿,给姑娘磕头。”
“嗯。”
“奴,娇娇,给姑娘磕头。”
珍嬷嬷微微皱眉,恭敬地对柳夷光道:“还请姑娘给新来的几个丫头赐名。”
得主子赐名对奴婢来说是很荣耀的事儿,柳夷光想了想,瞧她长得娇美,如春雨淋过的杏花一般,便道:“便唤你杏雨,可好?”
娇娇灿然一笑,道:“奴,杏雨,给姑娘磕头。”
柳夷光只是瞧着淡定,其实这会儿真的如坐针毡,后面三人,便也按她对她们的第一印象取了烟雨、迎香、菱香之名。又一一问了她们的籍贯及身世,唏嘘了一番便表示:“我如今在郡主府小住,你们切莫掐尖要强,需事事谨慎。”
既是作客,便要有客人的自觉,她生活简单,也没有特别需要人伺候的地方,看了珍嬷嬷一眼,柔声道:“那她们的工作就由嬷嬷安排吧,我先去写会儿字。”
珍嬷嬷瞧着她一身素衣装扮,哪里有大家风范,便道:“姑娘先不忙着用功,姑娘出门时衣物首饰都没有带,夫人这次让老奴把您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柳夷光呼吸一滞,露出浅浅淡淡地笑。
几个侍人听了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以为阿柳姑娘是私逃出府游玩,如今被夫人抓到了。
杏雨也觉得姑娘穿得太朴素,自告奋勇道:“姑娘这般颜色,更应该好好打扮才是。”语气之中是真情实感的可惜。
鸢儿听了,心中幽怨,她都不知劝过多少回了,可是阿柳姑娘偏偏不听,总爱穿一身灰白。
珍嬷嬷用手指着房中的几个箱笼,对着鸢儿道:“这一箱是成衣,这两箱是布匹,待会儿寻个地方收好。”
鸢儿最擅长收拾东西,应了一声。
在珍嬷嬷地示意下,烟雨过去为她搭配了衣物,杏雨则为她梳妆。卯足了劲要将她打扮得端庄娴雅。珍嬷嬷立在一旁,关键的时候给一点意见。
杏色宽袖长衫,茜色曳地折裥裙,又在腰间点缀软烟罗纤髾,层层叠叠地行动间彰显飘逸,又梳了垂挂髻,简单地缀以宫花。
平常就算是盛装打扮,她多半也梳的双丫髻,第一用这个发型,只觉得自己似乎还真有做大家闺秀的潜质。
“姑娘生得真好看。”
不打扮时也可以看出是个大美人,稍稍一打扮,更显得风姿卓越,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去了。
柳夷光看着镜中的美人,实在觉得可惜。这幅皮囊若是给了别人定打理得比她好。只是不知道打扮得如此好看要做什么去,旁的闺秀在家一般都做什么来着?
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大作:“你们自去忙吧,我去写会儿字。”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越发觉得要尽快完成这本大作,能否挣脱牢笼,就靠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