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说话,只是抬头继续看着那下雨的天色,雨水打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原本就薄弱的身子有了一丝冰冷。
白慕看着她,她现在的模样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娃,纵使那身体里住着的人可能说已经是活了一两百年,可对于他来说,面前这个人依旧是不懂人事的女娃娃。
他将身上的衣衫褪了下来然后抛向了她:“穿上吧。”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白色的外衫忍不住笑了:“白世子倒是会怜香惜玉,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她才不紧不慢的将那外衫穿到了身上。
“你说你无家可归了是什么意思?”
她坐起了身子:“青花行倒是一个好地方,一起去看看吧。”
她向那花团锦簇的方向去,白慕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然后迈着步子跟在她的身后。
“乐将军难道没有找过你?毕竟将军府的事情肯定和你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她嗯了一声:“嗯,动了一点手脚。”
“你与将军府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情仇才至于让你对将军府做这样的手脚。”
他问这话,似乎想要从无忧的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她没有回答,而是带着白慕一路到了花团锦簇。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只是热闹之中添了一丝沉重的气息,尤其是当她站在这条街上的时候,那周围的商铺和百姓们投来的光芒都是带着后悔。
“十小姐,您行行好,不要关掉花团锦簇,我一家老小都等着这个小铺子吃饭呢!”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十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这些肉眼凡胎的,不要同我们计较,我们这些人可都等着铺子活着呢,这若是关了,那赔的钱也不够家里养活的,我上有老下有小,身上还带着债呢!”
她只是走了一段距离,便有不少人凑上来,纷纷都是让她不要关掉花团锦簇。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些人,反口问白慕:“这些人为什么都等着铺子吃饭?花团锦簇关掉了也不过是关了一个做生意的地方,找到其他的地方拿着赔的钱重新再开一个不就行了吗?”
白慕听到无忧这么问也愣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你当初建立花团锦簇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或者说,本草世家是怎么出来的?”
无忧转头看他:“十三年前瘟神路过大陆,被路边几个小混混打了,然后瘟神很生气便在大陆洒下了瘟疫,本草世家便是那时有了的。”
白慕一听十三年前,一下子便彻底确信,无忧绝对不是人。
“那花团锦簇呢?”
“我看惯了人世间的恩情百态,每日繁琐的过着普通生活,便觉得这里应该要有一个可以让日子很是舒坦的存在,于是我便建立了花团锦簇。既然是在人世间,那这里的商铺自然也该是人世间的生气,这才有了这些铺子。”
白慕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可怕,想一想便什么都有了,那若是哪日她想做皇帝了,只怕是想一下便就是未来的皇上了,若真是这样就真的很吓人。
“你有没有想过要入皇宫,或者说有没有想过想帮谁坐上皇位…”
无忧没说话,白慕问的这么直接只怕是想从她的嘴里套出来自己有没有支持哪方吧。
见她不说话了,白慕也没有继续问。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进了青花行。
这大门刚进,那青花行里面便传来了老鸨惊喜的大叫声。
“哟,世子爷,您来了!”
此刻正是青花行热闹的时候,那高台上穿着薄纱的女子们跳着舞,下面的男人们各个脸上露出了贪婪,一眼看过去,皆是男子。
那楼上不断有女子们走下来,摇动着腰肢,挥着手帕,上前便拉住了前来的男子老爷们,环抱着腰肢扭动着便上了楼。
整个青花行里笙歌曼舞,词曲糜烂。
白慕站在无忧的身侧,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对这个场面没有多少的变色这才转头对着老鸨道:“牡丹姑娘可在?”
老鸨本事高高兴兴下来迎白慕,可是一扭头却见了无忧,那笑意便瞬间收敛了一半:“哟,这是哪家的姑娘?这里可是青花行,勾栏场所,怎的世子爷这是将哪位小姐带过来了?”
白慕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笑:“么么就莫管了,牡丹姑娘可在?”
老鸨被白慕这一说的,脸色虽然难看可是这话还是要继续说的:“世子爷要找牡丹这不在也是要在的,在三楼呢,牡丹来之前交代了,若是世子爷来找便让您上去,只是这位小姐…恐是有些不妥吧。”
“无妨。”他没有看老鸨而是低头对着无忧道:“想来你对这样的场所应该不会有什么顾忌吧?”
“还好。”
听她讲完,白慕这才笑笑领着无忧往那三楼去。
春儿在门外守着呢,老远就看着白慕来了,本是高高兴兴的脸色却在看到无忧之后瞬间黑了脸,她快速的打开了门进了屋子。
牡丹正在抚琴,听那春儿如此着急忙慌的进来便有些不解:“春儿,怎么了?你如此着急,看到谁了?”
“姑娘,世子爷来了。”
她停下了正在抚琴的动作从那凳子上站了起来:“你快看看我这般可行?会不会有失体统。”她脸上带着高兴,没想到这才一日过去白慕就来寻她了,这心里想着也是带着浓厚的笑意。
春儿见自己姑娘如此高兴便接着道:“姑娘,世子爷是来了,可是也带了一个女子前来。”
“什么?”她正高兴,忽然听到春儿说这话马上笑意便消失了。
正想着,那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白慕一身白衫站在门前:“牡丹姑娘可在?”
春儿听着敲门声,赶紧转身:“在,可是世子爷来了?”
她看了一眼牡丹,将她送到了屏风后这才走到了门后将那大门打开。
牡丹从那屏风后面看过,白慕那身后当真是跟了一个女子,那女子面容甚是姣好,尤其是那双眼睛和那眉间的一点花瓣,更是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深陷其中。
她打量着无忧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她正是昨日在那湖上同十王爷和白慕以及众人说话的女子。
当时她可是看得清楚,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可是她依旧还是那般淡然,似乎这天地下根本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动容她一样,见她面容最多不过十几岁,可是身上的那份气势却让人异常折服。
她低下了头,双目带着悲戚,这样的女子同世子爷在一起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春儿给白慕来了,也是见着了无忧,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觉得有点惋惜。
这样的女子同自己姑娘比起来倒是真的吃亏了。
不过她只是个丫鬟,有些话说不上口,也只能憋着。
“世子爷,姑娘在里处等着您。”她迎着两人进了门。
牡丹的房间是加了门槛的,那门门槛说不上高,但是脚迈过去却看不见裙摆,若是不小心便会踩着裙摆然后跌倒。
白慕回头看了一眼,伸出手见她搀扶了过来。
这举动说是无心可却被有的人看尽了心里。
牡丹站在屏风后,低垂着双目脸色有了一丝难过。
春儿站在一边更是摇头叹气,本以为自己姑娘同世子爷还是有可能,可是如今一看反倒是有些多虑了,终究是入不了人家世子爷的眼。
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了那屏风后的牡丹,忍不住有了一丝担忧,她家姑娘多愁善感,这会儿还不知道该怎么暗自伤心了呢。
“世子爷,您来了。”她站在屏风后面看着白慕和无忧,见白慕搀扶着无忧坐下,然后细心的给她斟了茶水,这一幕幕放在她的眼里无不都是刺痛。
白慕嗯了一声,抬头朝着那屏风后面说道:“牡丹姑娘今日为何躲在屏风后面?”
她声音依旧软糯:“牡丹有点风寒,怕同世子爷和小姐坐在一起感染了两位。”
无忧没说话,但是双目却一直都在盯着屏风后面,听到牡丹说的话她这才笑道:“听闻牡丹姑娘卖艺不卖身,可就是这样还是青花行的头牌,不知道小女今日有没有幸能够听到牡丹姑娘的一曲?”
牡丹坐在琴前,听到无忧这么说,这卑微的心里还是油然而生,她纵然是生的美貌,可是这再美也不过是勾栏里的女子,哪怕是卖艺不卖身,也依旧是勾栏女子。
白慕听到无忧说话眉头颦蹙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无忧顺着他的眼神带过去了一丝笑意,那笑意似乎很有深意,看的白慕也是忍不住脸色一变。
她做事,向来无人能够理解。
春儿站在一边,听着无忧问这话这虽然不悦,可是也不能说出来,只能闷声声道:“我家姑娘的琴艺自然是好的,若是说这世间人的琴艺,怕还是没几个人能同我家小姐相比呢!”
“春儿,休要胡说。”牡丹听到春儿这么一说开口呵斥,春儿这才赶紧闭上了嘴巴。
无忧坐在那里,听到春儿这么说立马便来了兴致:“既然如此,那牡丹姑娘今日不如奏上一曲如何?小女对琴艺也略有精通。”
牡丹听着无忧的话,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牡丹献丑了,还请世子爷和小姐不要嫌弃。”
她呼了一口气,然后低下了头双目满含着柔情看着手里的琴,只见她纤细的五指落下,那第一根琴弦便响彻了。
声音清脆带着回响,让白慕和无忧的头脑都是一下子忽然变得清明起来。
她挑了一下眉头,这牡丹姑娘的琴艺倒是有点意思。
她闭上了双目,安心的倾听,白慕也是将目光投到了那屏风后,他至今还记得那一晚站在门外听的那首曲子,凄美而决绝,到如今他还记忆深刻。
如今这一曲只怕是更会让他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牡丹抬头看着外面已经渐渐沉醉在琴声中的两人收回了目光,只听她手一宛转,原本温柔清明的琴声忽然变得异常湍急悲伤,这琴声打入到了两人的心里,越听越觉得悲凉无限。
等到那最后一点琴音落下的时候,无忧和白慕都是好久才回了神。
她抚平了琴音,依旧声音温柔:“小女不才,一曲芳华调献丑了。”
白慕看着那屏风后的人,脸上带了笑意:“牡丹姑娘的琴艺可谓是天下无双,对得起琴师二字。”
“世子爷过奖了,牡丹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担不上琴师二字,更不配同琴师站在一处。”她声音单薄带着卑微,白慕听了忍不住心中有些闷气。
无忧饮了一口茶水,在勾栏下成长的女子难不成都是这般低声下气?
“牡丹姑娘一曲芳华调惊为天人,对得起这琴师二字,不必谦虚。”她放下了水杯声音很是坚韧。
白慕牡丹和春儿都是愣了一下。
牡丹更是傻眼了,不明所以的看向了无忧,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小姐过奖了…”
她饮着茶水,打量了好一会儿笑道:“牡丹姑娘出来吧,小女倒是很想看看这才女般的牡丹姑娘到底是何惊人模样。”
牡丹坐在那屏风后,听见无忧说这话,脸上露出了为难,可是细细想来,她说话虽然是有些不太好听,但是却也听得出来是个性情女子,反倒是她无病装痛这般扭捏造作显得有些不太尊重人了。
想了一下,她这才缓慢的从那凳子上站起来然后猫着腰从那屏风后面走了出去。
无忧不是第一次看见牡丹,可是之前都是远远观望,如今近着看也是觉得牡丹美艳无比。
见她不同于其她勾栏女子的风尘,在她身上有着的反倒是大户人家小姐的气息,那种优雅和高贵是一个勾栏女子学不来的。
她打量了一番,这才道:“请坐吧。”
她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坐到了一边。
“牡丹姑娘以前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饮着茶水声音巧笑。
牡丹点头脸上露出了无奈:“不瞒小姐所说,牡丹此前的确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天公不作美让牡丹沦落至此,为了生计进入勾栏实属无奈。”她脸上露出了悲伤:“幸的么么怜爱,不逼牡丹卖身,否则今日牡丹便是那游魂野鬼了。”
白慕看着她,脸上带着温柔:“你若是不愿意,我倒是可以将你赎出去。”
他的话让春儿和牡丹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