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老祖已死,聂离很确定,因为这个世上没有借尸还魂的事情。那为何慧明此时会这般说?
聂离心中大概有了计较,但当下也不由他细想,万鬼听到聂离之语后,似被戳中了痛处,一喝之下便是飘然而至。
万鬼老祖一爪探出,五道漆黑劲力便是直射而出,聂离双眼微眯,这五道黑芒之内除了蕴含强劲真气之外,似还有着那阎王散之毒。他冷哼一声,右手握拳一击而出,拳罡包裹之下,他的那只拳头好似被一层精铁所裹,一拳便是击碎黑芒。
万鬼老祖惊呼道:“九鼎神功,韦笑生是你什么人?”
聂离眉头一皱,这万鬼老祖与慧明大师的记忆似乎并未同享,二者之间心念转化后皆是会丢失一些记忆。
但他也不理这些,紧接着化拳为指,五指往前一探,也是五道剑气爆射,口中哼道:“还给你。”
万鬼老祖脸色微变,身影飘动,想要躲避,原是他已发现聂离剑气之锋芒,不想硬撼,但无形剑气何等迅疾,饶是他身如轻烟,依然有三道剑气擦过左肩,顿时鲜血四溅。
聂离一击奏效,便是趁胜追击。一跃而起,万鬼老祖一个不防,聂离已是一拳砸向了他的面门。他只得举掌相抗,有心算无心,轰然一声,万鬼老祖便被砸飞出去。
连番受挫,万鬼老祖眼中怒火炽盛,双足撑地,止住后飞之势,口中怒喝:“竖子无礼,阎王劫!”
声落之后通体黑芒涌动,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急射而出,直奔聂离而去。那速度之快好似真有一道雷霆在这禅房内倏然出现。
聂离双目冷冽,这万鬼老祖出手间功力比之刚才暴涨数倍,而且每一击之内皆是融了阎王散之毒,与之交手便是挡下了他的攻击,也防不住他的毒。若是一笑前来,除非他的红尘经能更上一层,否则怕真是会阴沟翻船。
危机之下,聂离周身三足两耳的巨鼎虚影再出,而且更加凝实,虚影之中,聂离双拳齐凿,便是韦先生的成名武学——九鼎神拳中的巨灵捶天式,拳出如天神降世一击,便是地动山摇,整座缘觉堂在拳势之下震动不已。
天鼎护身,巨灵捶天,万鬼老祖所化的黑色闪电一触即溃,轰鸣巨响后万鬼老祖再度被击飞,更是吐出一口鲜血。
他眼神阴沉,满是不甘,知道眼前之人武功之高远超自己想象,便生了退走之心。万鬼老祖身子在空中一扭便是落地,强忍着伤势,结了个莫名之印,口中喝道:“散!”而后双手向外一翻,一道浓密雾气蔓延而开。
聂离冷笑一声:“还想用阎王散?给我定!”
只见聂离双手对着万鬼老祖的方向轻轻一握,一道巨大天鼎虚影瞬间将万鬼连同那正在四散蔓延的阎王散之雾罩住。
突变发生,万鬼老祖不由大惊,神色之内竟是有了慌张,而后一股狠厉之色闪现,怒吼道:“万鬼杀!”
那阎王散雾气竟是化作无数漆黑鬼影由内而外不断冲击着天鼎虚影,真气震荡间,巨鼎虚影表面不断荡起层层波纹。
聂离却也不惊慌,一跃而至,双掌抵住天鼎虚影,喝道:“合!”
原本占地丈许的巨鼎虚影缓缓收缩,也愈发凝实起来,鼎内无数鬼影在这挤压之力下好似一个个气泡般纷纷碎灭。
天鼎虚影最终化作了一人大小,将万鬼老祖牢牢缚住,此时这虚影披上了一层淡淡金光,鼎身之上更有一道道奇异纹路闪现。远远观之,这天鼎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气息,让人不由敬畏。
此鼎为真气所化,鼎身之内真气密布,便是最好的绳索。鼎内的万鬼老祖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神色凄厉,一半青绿一半白皙的脸庞扭曲起来,更显恐怖。
聂离看着他这番模样眉头一挑,便是一拳砸向天鼎,顿时如惊雷降临般一声轰隆巨响传出,鼎内的万鬼老祖在这巨响之下脸色痛苦无比,只觉身子被重重摔在地上般难受。
聂离却是不罢休,轰轰轰又是连砸三拳,便是真气所缚之下,万鬼老祖也不由痉挛起来,浑身颤抖,显然此时痛苦至极。
但这几声巨响可不仅仅是为了折磨他,而是要让他心神受创,再度引出慧明。果然,接连巨响后,鼎内僧人眼中神色不断在阴森与平和中转换。
聂离知道慧明就要醒了,但是二者心神纠缠多年,此刻被万鬼恶念侵袭,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他暗道得罪,化拳为爪,将手伸入天鼎虚影内用力一抓,便是听得噼里啪啦之声不绝,僧人身体颤抖得更是厉害,过了片刻僧袍便是被血液浸透,殷出了一片片血迹。
聂离终于收手,天鼎虚影渐渐散去,僧人没有真气裹缚,身体好似一团软泥般缓缓垂下落在地上。但不知为何,也许最后的骄傲,也许是习惯使然,仍是努力地不去躺下,而是盘膝坐在了地上,一如过去数十年间那般,在这禅房内静静打坐。
房间之内肖隆和的尸体躺在一边,一名老僧盘坐于地,一名剑客负手而立,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淡淡雾气萦绕其间。
聂离知道僧人命不久矣,轻声问道:“慧明大师?”
僧人微微一笑,回道:“正是贫僧!”
此间之事着实诡异无比,但二人均是所知为何。万鬼老祖的一丝恶意侵入慧明大师心神,此后二十年间便日日折磨着他,只要慧明大师心神微动,那丝恶意便有机可乘,年久之下慢慢滋养壮大,偶尔间慧明大师便像是被鬼魂附身一般,以为自己就是万鬼老祖。
慧明大师缓缓喘着气,声音变得更加苍老:“万鬼老祖身上携带着万鬼魔经,每当恶意占了上风时,贫僧便是不由自主的去修炼,由此那恶念愈加强盛,到了近些年发作更加频繁,几乎每日有一半的时间我都是万鬼!”
说道这里慧明大师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此时他的脸庞青绿散去,恢复如常,只是肤色少了血色,更多的是苍白。
他如今全身经脉尽断,已到了濒死之刻。
休息片刻后,他继续道:“后山内有我所种的鬼松花,还请聂施主将之尽数毁去,以免这妖花再危害人间。”
聂离点点头,问道:“请一笑前来是为何?”
慧明大师沉吟片刻后说道:“一来是贫僧之意,想求一笑大师了结此事,二来似乎万鬼之念也很想如此。我与万鬼心念转化间,皆是会丧失一部分记忆,所以他的一些念头贫僧也不能全然知晓!”
聂离微微皱眉,说道:“是个局,有人要杀一笑。而且不是万鬼!”
慧明大师轻轻点头,说道:“这些年我确实感到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贫僧很确定,那不是错觉。”
聂离问道:“万鬼收了弟子?”
慧明微微摇头。
聂离神色一紧,那昨夜的白衣人和周婉儿是何来历?
此时慧明大师的脸色愈发苍白,说道:“这么多年,贫僧日日被恶念纠缠,摆脱不得,更是做下恶事,此番多谢聂施主助我得以解脱。”
聂离颔首致意,僧人却是默念心经缓缓闭上了双眼,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三十年前在这座缘觉堂中有两名老僧坐而论道,一人灰袍、一人白衣,白衣僧人眼中满是赞赏与尊敬,便为善化寺题字一副。光影闪烁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二十年前,也是在这堂中,僧人与一个满身是血的魔头互相对视,直到那魔头气息全无。
最后到了现在,还是那个僧人,他在这缘觉堂内也是满身是血,气息全无,善化寺慧明大师就此圆寂。
佛救众生而成魔,那他究竟是佛还是魔。聂离看着禅房内垂手盘坐的慧明大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