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苏瑾桐走了很久,久到安平觉得他们怕是永远也出不了这座山了。风还是呼呼地刮着,安平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因为背着人而累得满头大汗。她小小的身子背着苏瑾桐,只觉得好像有千斤那么重,右脚很疼,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的样子。
“啪”的一声,手上的树干还是撑不住断掉了,安平也失去重心扑倒在地。
脸朝下想必要摔个嘴啃泥了,只是希望别把牙磕坏了才好。这么想着,安平闭上双眼,等待疼痛的到来。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下巴落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睁眼一看,原来是苏瑾桐用他的手垫在了自己下巴上。
很奇怪的,经历了这些波折都没有想哭,到了这一刻却有些忍不住了。安平拼命地憋住眼泪,把喉咙都憋得很难受。赶紧解开树枝把苏瑾桐放在地上,扶着他的身子,查看他的手。手背磨破了一大片,渗出血来。
“苏瑾桐,苏瑾桐,你醒醒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刚刚你是故意救我的对不对,你怕我摔伤,你醒了对不对?”
眼前的人仍是没有反应,刚才是憋着一口气往下走的,现在停了下来,反而觉得浑身没力站不起来。安平闭上眼睛抱着苏瑾桐,想让他起码暖和一点,无助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将苏瑾桐头的放在自己肩膀上,安平说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拉你上山,你可能已经回宫了。苏瑾桐,你怪我了对不对?我知道你跟其他侍卫郎不一样,你不怕我,你也不是真心要讨好我,你做这么多事,不过是为了完成你的职责而已。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大哥赏识你是对的。”
“也不知道诗慧现在怎么样了,希望她已经下山了吧。她不像我,她家里人没了她不行的,太傅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不然我就成了让太傅和皇兄产生嫌隙的罪人了。原本就是戴罪之身,还要罪加一等。”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可疑,但我就是找不到任何证据。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你,你的眼神就让我觉得很不安。还有你给我的感觉,分明让我觉得很熟悉,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你。其实仔细想想,我查了你那么久,也没查出来什么东西,但为什么你就是让我觉得不安呢?”
抬起手试探性地挨了挨苏瑾桐的头,然后用手掌抚了抚他的头发,安平侧着脑袋看着他低垂的头,说道:“是我错了吧,我怀疑错你了。如果没有我一直跟你找茬,也不会害你之前做事被发现,还挨了一顿打。你撑过今晚,就当是原谅我了好不好?”
眼前的人仍是趴在自己的肩头无动于衷,安平一下子觉得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要落又不落,晃得她看不清东西,许是这风刮得太急了吧。
连番的摔到和劳累,再加上情绪的逐渐崩溃,安平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倦意袭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苏瑾桐的身子失去了支撑,也顺势倒了下去。仰躺在地,安平看到了郊外的漫天繁星。以前,她从未抬头看过星空,也不知道这星星还可以这么好看。
“安平,安平……”
“郡主,郡主……”
远处好像有什么声音传过来,源源不断地吵着安平的耳朵,让她想合又合不上眼。汗水都吹干了,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再醒来,已经躺在暖和的床上了。
睁开眼看到床顶的帷帐,发现像是自己在将军府的房间。穿上鞋快速地走下床,刚把门推开,就见到守门的丫鬟一副开心得不知所措的样子,急急地往前厅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夫人,郡主醒了。”
跟出去走到房门口,看到人群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正厅方向赶来的是阮莘莘和她的随身侍从,东厢房出来的是好姐妹杨诗慧,张妈、钱管家、小葡萄这些她在将军府熟识的人也从院子的各个角落出现了。这么多人突然向自己涌过来,倒让安平觉得心下一惊,不自觉地朝屋里退后了一步。
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阮莘莘赶紧上前去扶着,说道:“怎么自己起来了,快回去躺着,身上到处都是擦伤、淤青的,看得让人多心疼啊。”
被大嫂扶着回到床上,安平半靠在床沿,问道:“苏瑾桐呢?”这不开口倒好,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喉咙火辣辣的疼。
“你昨晚喉咙着了凉风,先不要着急说话,听我们慢慢说给你听。”阮莘莘安慰道。
杨诗慧在一旁点了点头,说道:“苏瑾桐在西厢房歇着呢,太医看过他了,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只有背上的比较严重,伤到了筋骨。流血过多再加上吹了山风,现在还发着高烧,昏迷未醒。”
听到杨诗慧的话,安平却出奇的冷静,她已经猜到情况不会好了,昨晚他一直都没有回应自己,怎么可能伤得不重?
现在看着自己的好姐妹一脸憔悴的摸样,双眼通红,想要赶紧起身拉她坐在自己的床边。这一动,才发现自己脚腕很痛,刚醒来时竟然都没感觉,还平顺地走到了门口。
“我没事,”看出安平眼中的关切,杨诗慧安慰似的笑笑说,“昨日我遇到持节侯家的小公子搭救,没有受伤,就是费了些脚力,有些疲劳,所以看起来狼狈而已。”
带着沙哑的声音,安平说:“对不起。”
“放心吧,我没事的,你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杨诗慧继续安慰。
“诶呀,都忘了差人进宫送信儿了,”阮莘莘突然插话,对着在现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人命令道,“钱管家,快,赶紧让人去一趟。张妈,人醒过来就没事儿了,去给她做些东西补一补吧。其他人,看过了就各忙各的去吧,安平还得安静修养呢。”
说完,又对着两个小姐妹命令道,“好了,大家都醒了就是没事了,现在就剩那个侍卫郎了。再去叫太医来想想办法,你们也还没恢复,都回去躺着,好好休息。”
点点头,杨诗慧对着安平嘱咐道:“你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来看你,太医说苏瑾桐没有性命之忧,你放心吧。”
见安平乖顺地点头答应了,阮莘莘便招呼大家都出去了,只留了一个小丫鬟随侍。安平躺回床上,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而最痛的地方就是脚腕了。心里苦笑,这下子,皇兄他们终于可以放心了,自己再也不能到处乱跑了,就是不知道苏瑾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想着,想着,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正在喝茶,那人正是她的皇兄陆泽宇。
慢慢地起身下床,安平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到陆泽宇身边,轻轻地跪在地上。
看着平时张牙舞爪的妹妹突然安静下来,陆泽宇心里不见喜悦,反而满是担忧和心疼。安平从小就比一般女孩子多了很多烦恼,性子也是时而沉稳、时而活泼、时而忧郁、时而天真,这点一直都让他担心不已,怕她心里藏了太多事,把人给憋出毛病来。但今日,他还是冷了脸,决定要唱一次黑脸兄长的戏码。
“皇兄,安平知错了。”
她已经主动开口认错,陆泽宇准备好的责备被堵在嘴边,最后一句也没说出口,只是放下茶杯解释了情况:“太傅已经派人把杨诗慧接回府了,都查清楚了,没受什么伤,就是遇到了一伙贼人,有惊无险,奔波了一天一夜累到了。”
最后终究不忍心,轻叹一口气,看着眼前人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陆泽宇伸手把人扶了起来,放到椅子上,说道:“苏瑾桐刚刚也醒过来了,我准他留在将军府养好伤再回宫。他救你有功,但私自离宫有罪,功劳的部分要赏,有罪也要罚。”
听到这里,安平抬头,看着陆泽宇,眼神乖巧可怜,还带着一丝乞求。
“你放心吧,我不会难为他的,不过你们二人孤男寡女的,深夜在山上遇险,传出去怎么都于你名声有损,以后做事情要知道分寸。”陆泽宇好声好气地劝告。
点了点头,安平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猛然看到眼前人的前襟一滴一滴的湿了,陆泽宇无奈地把人搂到怀里安慰,“皇兄知道你的心思,都不用想了,有皇兄在呢。”
一下一下抚着安平的后背,陆泽宇没再继续说什么,很多年没见到妹妹流眼泪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这次的事情,都是因为这波不明身份的人引起,如果不是安平的鲁莽,他们也不会发现西郊还藏着可疑的人。这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跟最近出现的流民有没有关系呢?还有很多事情都让人放心不下,程颂现在并不在府上,他一早就亲自带着人去西郊搜查了,到现在还没有送回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