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以为对方受了别人的委屈,心里着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帮忙。一个则以为让对方受了委屈,不知道有多严重,心虚该怎么面对。
这一次,是苏瑾桐先打破了沉默,说道:“郡主,不知你这么急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咽了咽口水,安平眼神乱瞟,最后盯着苏瑾桐腰间别着的侍卫郎吊牌,试探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先坐,我就是有事情想问问你,也算不上是什么重要的事。”
看到她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联想到昨晚她的无助,苏瑾桐心里更加紧张了几分,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急忙坐下来,看着安平,等待着她的下文。
被人这么看着,安平又是感到一阵心虚,叫人来给苏瑾桐上茶,想起一个话头就赶紧说:“苏大人今天好像很忙啊?”
“也没什么,就是出了趟宫,买了点吃食回来。”苏瑾桐避重就轻地回答。
“买吃食?”这个回答倒是完全出乎安平的意料,不禁重复了一声。
看到她完全没有印象的样子,想必是忘了,“看来郡主已经把昨晚的事情都忘了。”苏瑾桐好笑地说道。
笑了,怎么还突然笑了?虽然笑得怪好看的,但还是让人心里发毛。安平胡乱地想着,决定实话实说,就告诉你我忘了,忘了可就不负责了,“苏大人想的没错,本郡主是把昨晚的事给忘了。”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苏瑾桐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明明就是个比我都还小两岁的丫头,偏偏老是一副嘴硬的样子装大头。还苏大人、苏大人的叫着,何时对我说话这么客气过了?不就是喝醉酒了嘛,真是好面子,心虚成这个样子真是好笑。
见苏瑾桐只是盯着自己笑得诡异,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安平急了,直接把身子探过去,压低声音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点告诉我。”
笑容更甚,苏瑾桐一脸得意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昨晚啊,让我想想,昨晚郡主醉得可不轻啊,一直抱着我不让我离开,还答应了我一件事情。”
身子弹回成坐直的姿势,安平盯着苏瑾桐,连珠炮一样地开始发问:“我抱着你?我抱着你?你确定是我抱着你?”
虽然和事实略有出入,但的确昨晚自己使轻功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她死死地缠住,大概是因为自己吓唬她要是动来动去的,就要把她给扔下去吧,不过这都不重要。没有做解释,苏瑾桐只是表情真挚地点点头,完全忽略了自己昨晚才答应过不会再骗人家的事情。
肩膀一垮,安平把下巴放在桌子上支撑着脑袋,认命地说道:“唉,就知道不该喝烈酒的。你说吧,我还答应了你什么事?我警告你,那是因为喝醉我才答应你的,如果是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我也是不会认帐的。”
“这样啊,那可就难办了。”苏瑾桐眉头皱得更深,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看着安平说,“这事情我都已经办好了。”
再次弹直身子,安平不可思议地说:“你已经办好了?你何时办事动作这么快了?你不是还出了一趟宫吗?怎么就——”声音戛然而止,安平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该不会是出宫办的吧,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别这样神神秘秘的,急死人了。”
算了,看她一脸着急的样子,就不逗她了。苏瑾桐从身上掏掏掏的,自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手绢。把手绢放在桌上,推到安平面前,挑眉示意她打开。
拿过手绢,安平匆匆忙忙打开,看到里面是一些梅肉干。拿起一个,奇怪地看一眼苏瑾桐,指着手里的小梅肉干,说道:“这是什么?”
这个警惕的样子还真是有趣,苏瑾桐毫不避讳地笑出了声,说道:“郡主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连梅肉干都不认得了吗?就算这是宫外的小吃食,但郡主不是也出过几次宫,还时常去大将军府的吗?不会没见过吧。”
“我当然知道这是梅肉干了!”丢下手里的梅肉干,安平继续追问,“我是问你,做什么一大早去宫外带进来给我?”
无奈地摇摇头,苏瑾桐摆出一副像是被人蹂躏过的表情,说道:“郡主,你居然真的忘了,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昨天夜里,你对我又是抱、又是掐、又是打、又是拽着不让我走的,非要让我拿东西给你吃,我怎么能凭空变得出来呢?结果你一口把我的手臂当作是鸡腿咬了下去,你看看这牙印。”
伸出胳膊、撩起衣袖,果不其然,昨晚被咬了那么狠的一口,现在还有深深的牙印在上面。
原本还是将信将疑的,但是看到他手上确有牙印,而且还这么深,安平就不得不信了。那牙印现在还是红红的,都一夜了也没消,不知昨晚有没有出血,一定很疼吧。心中觉得愧疚,安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见真的把她唬住了,苏瑾桐心里乐开了花,还真是好骗啊,没有枉费我悉心用颜料把它画得这么吓人,这下搞得我都有负罪感了。
心里是这么想着,嘴上却很诚实地继续夸张,“郡主,昨晚在我的千般讨饶、万般讨饶下,你才松了口。这大半夜的,怕被别人说我们的闲话,我一声都没敢喊出来,好不容易让你答应了今天再吃,我这不是一大早就赶紧跑出去买东西了嘛。”
两手一拍自己的脑袋,安平有气无力地双手撑着桌子懊恼,整张脸皱成一个大大的“八”字,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一把上去抓住安平的手,放到梅肉干上,苏瑾桐说道:“郡主,这头可不能乱打,打傻了就不好了,还是快吃吧。你放心,昨天的事情除了我没人知道。”
什么就打傻了,你才傻呢。心里不高兴他这么说,但又不好发作,安平顺手拿起一个梅肉干丢到口中,没想到是这种味道,以前还真没吃过。酸酸甜甜、很有嚼劲,一放进口中就体会到酸味和甜味在口中四散开来的感觉,还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看着安平眼睛一亮的样子,苏瑾桐就知道他买对了,嘴角洋溢着肆意的笑容。
抬头对上他的笑脸,安平一时间心里直打鼓,低头看着桌子说道:“东西我已经吃到了,既然昨晚对你无礼,今天我跟你赔个不是,若有什么能补偿你的,尽管说。”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安平抬头去看苏瑾桐,但他就是一直笑着,什么也没说。
心里再一次打起鼓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紧张,安平慌忙扯开话题道:“你现在想不到没关系,可以之后再说。像是一些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呃,呃,比如说,呃,比如说你上次说过家里还有养父、亲事什么的,我可以放你出宫回家看看。”
提起这件事,苏瑾桐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之前都是为了搪塞别人的,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家啊?没想到她倒是记住了。想了想,苏瑾桐有些闪躲地说道:“其实,我家已经没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平时不愿提起这些事,所以有人问起,我就……”
没想到会触及他的伤心事,看到他眼神里闪动的落寞,安平心里也跟着一阵难过,想起他上次说的难言之隐,没想到竟是天人永隔的程度,赶紧补充道:“我不知道是这样。”
“不要紧的,”停顿了一下,苏瑾桐神情舒展开来说道,“正好以后在郡主面前,不用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被他强忍伤痛的平静所触动,安平稍稍想起了自己的一些不如意,看向他的时候心里更觉得不舒服,家人、亲事,这些就是你心里最想要而得不到的了吧。
“其实,我也是自幼就没了家,你肯定全都知道的吧,就我一个人被免了罪,进了宫。如果那时候没进宫,这世上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不知怎的,心里的话就这么说出来了,好像确实是像他说的那样,不用伪装,反而感觉一阵轻松,整个人都舒爽了一些。
她轻描淡写略过去的那些事,苏瑾桐再熟悉不过了。看着她的眼睛,里面一片澄明。心中涌上些复杂的感情,有怨恨、责怪、无奈、痛苦、不忍和怜惜。
算了,与我有仇的人并不是她,一个三岁的孩子,不过也是一个受害者罢了。虽然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但还是觉得难以再若无其事地聊下去。苏瑾桐向安平行礼说道:“郡主,臣觉得身体不适,今日想先告退了。”
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家里的事难过,安平立刻就应允了。
苏瑾桐大步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背对着安平借由刚才的谎话说道:“刚才是在逗郡主开心的,但如果郡主还愿意承认昨晚的醉言,为我办一件事,那臣斗胆请求郡主,不管昨晚郡主选了谁——”停顿了一下,声音再次响起——“不要嫁给他。”
话一说完,苏瑾桐的脚就跨过门槛,快步走远了,只留安平一人坐在原地,还没有从惊讶里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