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安平已经跟苏瑾桐去城外的流民营许久了。天气已经步入严冬,再过两个多月就是春节了。为了御寒,流民营的花费远比苏瑾桐想象中的要多出很多。
只靠恭城的余粮来支撑日常,营内的伙食有些紧张,保暖的衣物不够还能暂时忍耐,若是连饭都吃不饱,那这个流民营真是有跟没有一样了。
跟朝廷要不到多余的物资来支撑,苏瑾桐只好动员了一批愿意闯荡的青年人,往南方一些较为富庶的地方再次迁徙,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不愿意远走,只有些孑然一身的,或是在南方有亲戚可以投奔的人愿意参加。
但不管怎样,人头减少了,开支也就跟着减少了许多。
另外,他还组织了一批剩余的壮劳力组成商队,向北进发,去跟游牧民族进行商品交易,换取腌制的畜肉,并挣些小钱,沿途回来再采买些粮食、衣物等必须的生活用品。
他的做法,虽然没有让流民营富裕起来,但还是一下子就减少了不少负担。不再只能伸手跟朝廷要钱、要粮,他的这些招数得到了朝中官员的不少夸赞。眼看着流民不再大量盘踞在城里了,恭城的居民也觉得更加安心,纷纷夸赞这次朝廷派出来的是个好官。
不过,出宫的这些日子,安平倒是一反常态的安分守己,除了日常的巡视、探望,以显示君恩,她都很少离开自己的房间。
事实上,从上次跟江寰一别后,一直到出宫,她都没有跟苏瑾桐讲过几句话。到了流民营,苏瑾桐就立马忙碌了起来,不得已重新派了人跟着她保护。连日来他们连面都很少得见,更别提说话了。
流民营的日子比宫里要苦了许多,虽然已经有了营内最好的待遇,但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说房间是临时搭建的,比较简陋、不好御寒,比如说事事都要想着是代表陆泽宇来的,不能再由着性子做事,但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不过,今日一大早,安平在腹痛中醒来,却觉得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此次出来,她就只带了白雪一个人。天气寒冷,房间里也是冰冰凉凉的,恰巧赶上来月事的日子,原本就很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无力,让她连躺在床上都觉得小腹冰凉,懒洋洋地不愿意起身,又觉得整日独自窝在屋里很无趣,实在是烦躁得很。前两个月明明还好的,准是因为这段时间没有得到好的照顾。
其实这也是她这次格外安分的客观原因。虽然打小在宫里头就不受人待见,但基本上的锦衣玉食还是有的,先帝以自己的名义将她接进了宫,也不想让人在明面上瞧出一些来说三道四。像这样简陋的日子,她还是第一次过。
以前就想过流民营的环境肯定会比较差,但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差,住了这些日子,安平的身体早就有些吃不消。为了不被强制送回宫,让皇兄的决定成为别人的笑柄,她一直都忍着没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老实呆着。
歪打正着的,安平的老实给了苏瑾桐很大的空间,去认真治理流民。经过上次的争吵,苏瑾桐也有些不敢见到她,不知道该怎么消化彼此的身份,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从小跟着师父四处迁徙,苏瑾桐早就见惯了民间疾苦,这次难得有机会、有能力,他很想为这些流民出自己的一份力,他不仅想帮助他们过冬,还想帮他们重建家园。
他做得格外卖力,日日都与流民同吃同住,常常到深夜还独自枯坐思考,为他们想能够自力更生的出路。这么一忙起来,日子也就过得快了,自然也不会总把两人的事情放在心上惦记。
不过,今天到了按例去巡视的日子了。一大早听到白雪来报,郡主尚在休息,由她代郡主前去。后来,又听人来报,午膳的时候郡主什么也没用,饭菜被端出来的时候还是整整齐齐的。
白雪去巡查了,又没带其她的侍婢,这么说,她今天一直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想到这里,苏瑾桐完全没有听进去底下的人在汇报些什么。
“苏大人,苏大人?”
“啊?”突然被人唤回思绪,苏瑾桐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胡思乱想。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说道:“今天的汇报就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你们拿主意即可。”然后,起身朝安平的房间走去,他决定今天一定要亲自看一看,这人是不是又跟在宫里的时候一样,偷偷地跑出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个躲在帐外负责传令的男子,正悄悄地将他的举动记在心里,这些之后都是要回去写成书信,与运送物资的车一起,偷偷送出去的。消息的终点,是邻城的一家客栈,里面住的是据说在回宫路上大肆游玩的梁王陆泽谦。
“王爷,又有新的消息送出来了,说那苏瑾桐还是勤勤恳恳地处理事情,郡主则除了巡例之外,闭门不出。”一个年轻男子对着陆泽谦说。他看上去举止气质不凡,身穿一身小厮的简装,与他身上散发出的贵气十分不符,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装扮的。
“时川,这种消息你叫手下送过来就好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陆泽谦说道。
“不打紧,偶尔出出远门,活动活动身子,也是很不错的。”时川说道,紧接着将手里的纸条放到陆泽谦的面前,“王爷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按说他们去流民营也有段日子了,这苏瑾桐治理流民确实有一手,但郡主却出奇的安静,如果不是有人来报他们甚少接触,我倒要怀疑这苏瑾桐是个幌子,真正在背后出主意的是郡主了。”
没有看面前的纸条,反正每日写的也都是些差不多的内容,陆泽谦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说道:“我这个堂妹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处事总是处处小心,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倒也难为她了。我虽然与她接触不多,但来来回回也经常见到,一副总是防备着别人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真是有趣,外人只知道郡主为人嚣张霸道、工于心计,原来还有过这样低调畏缩的一面。我与她也见过几面,怎么看都只是个虚张声势的小丫头,想必那些传闻也是捕风捉影罢了。”时川嘴上说着有趣,嘴角上弯,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倒也不尽然,”陆泽谦说道,“皇兄登基以后,她的确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也不用像以前一样隐忍了。一个三岁就进宫的小丫头,却比好多后宫的妃嫔都要老成,忍辱负重,靠着一个不受宠的太子和当年并无多少兵权的大将军,就能翻身,我倒是对这个妹妹还挺感兴趣的。只可惜,她不见得认我这个哥哥。”这么说着,陆泽谦的脸色有些阴郁不明。
看着陆泽谦的脸,时川打趣道:“王爷该不是也想过过做哥哥的瘾吧?哈哈,还吃上醋了?”
弯一弯嘴角,陆泽谦说道:“你又说笑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对付敌人,攻心为上。她就是再能,也不过是个丫头,我就不信,皇兄肯为了一个丫头,做出危及他江山的事情。叫他们不用再来上报了,反正出来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要回家看看了,皇祖母也一定还在等着我回去过年呢。”
不过,除了这一方人,还有两双眼睛也在盯着流民营的一举一动,不断趁各种机会往外递消息。流民营是安置流民的地方,苏瑾桐作为主要负责人一心都扑在安置的事情上,安保就有了不少漏洞。
这两份消息,一份是明目张胆由在苏瑾桐手下做事的人传递进宫的,另一份则是由一批流民,口口相传曲折递到西郊的小杂院里的。宫里面的那位没什么反应,小杂院里却不一样。
“师父,听里面的兄弟们说,大师兄整日兢兢业业的,流民治理得很是不错。”姚东跟仇远汇报道。
“嗯,”仇远点点头,说道,“想不到这小子治理起流民来也有一套,果然是聪明机灵,我没有白白培养他这么多年。”
“是啊,这些日子,我也常常能听到街上的人在说,这次派出来的苏大人真是个好官,完全不像消息刚出来那会儿,人人都说他不行了。”姚东也很是兴奋,将自己的见闻都讲了出来。
“东儿,你还是要告诉里面的弟兄,千万要尽量避着他,别叫他给认出来了。虽然他没见过这些人,但以他的机灵劲儿,没准就抓到一些细枝末节起了疑,仔细再生出旁的事情,误了我们的大事。”仇远命令道。
“是,师父,徒儿这就去办。”姚东答应后就立刻跑走了。毕竟,这些日子小师妹一看到他,就要纠缠着询问大师兄的消息,问东问西的,还包括那个郡主,他哪里知道这么多啊,此时不溜,被小师妹看到,还不知道要被缠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