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间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叫自己,安平心里一阵不高兴。推开门,刚想叫苏瑾桐起来,想到刚才他眼里满满的红血丝又忍住了,只是愤愤不平地冲着紧闭的大门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然后,就开始不停地进进出出,一边操心着苏瑾桐有没有醒,一边等着其他人过来。清晨天气格外的凉,要不住的搓搓手、跺跺脚,才能觉得舒服。
结果,一睁眼,苏瑾桐就被吓了一大跳。他哪里能想到,一觉起来,面前就多了一张女人的脸,而且这张脸的主人还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看着他被吓到的狼狈样子,安平还颇为有些得意,冲他“哼”一声,就直起身子叫人送了早膳进来。
其实在大多数时候,苏瑾桐的伙食都是跟流民一模一样的。但这些安平并不知道,她只是叫白雪将她平时吃的,多准备了一份拿来。
看着这一桌的东西,苏瑾桐心里的不满更多,但是碍于身份,还有正在跟安平吵架的事实,他也就忍着没发,匆匆吃了几口填饱肚子,就开始处理事务了。
苏瑾桐开始忙碌起来,安平就在屋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有很多,她以前还的确是不知道,原来他要一个人管理如此多的事情。这么想着,她也自告奋勇地加入了进去,开始协助苏瑾桐做事。
他二人一起处理事务,倒是也挺合拍的,一时间屋子里又恢复了和平。只不过,一个大大的麻烦,正在到来的路上。
“大人,不好了,大人,医庐有人闹事。”一个官差冲进来说道,紧接着,看到安平也在,连忙行礼。
苏瑾桐还没等安平让他起身,就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回大人,是这样的,这些天气温转凉,有不少流民都染上了风寒。现在医庐的药不够用了,有人为了争药闹了起来。”
“闹事的人多吗?”
“不多,只——”
这官差的话还没说完,屋外便传来了女人的哭喊声:“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大人,求求你了——”
安平和苏瑾桐闻声出去,看到一个妇人跪在地上磕头,怀里还搂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这小娃瘦弱得很,小脸和双手被风吹得通红,双眼紧闭躺在妇人的怀中一动也不动。后面还有两个官差是刚追过来的,想要把这妇人赶走。
“住手。”苏瑾桐命令道。
官差一听,赶忙行礼、站好,等待着他的命令。
“你先别哭了,起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苏瑾桐对着妇人问道。
那妇人忍住泪水,仍是没有站起来,只是用双臂将自己的小女儿轻轻托高一些,给苏瑾桐看,“大人,这是我的女儿,天气冷,孩子不如大人,熬了这些天还是没熬住,昨晚就开始发烧。我今早带着她去医庐,可是大夫说药不够了,孩子小救不活,要把药留给别人。大人,求求你了,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就这么一个女儿相依为命,求求大人开恩,让大夫救救她吧,我做牛做马一定报答大人。”
苏瑾桐还没说话,旁边的官差先开了口:“放肆,在郡主面前哭哭啼啼的,惊了驾你担待得起吗?”
那妇人被这么一吓,想哭又不敢哭,想开口又怕说错话,只跪在地上搂着孩子默默掉泪,看得苏瑾桐心里一阵不忍,若有所指地说道:“不知者无罪,不要敏感多事、斤斤计较,她不懂这些规矩,惊了驾有我来承担。夫人,孩子既然发烧了,不能这么吹风,你先带她进来,我去叫人把大夫叫来。”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那妇人对着苏瑾桐千恩万谢,但仍是不敢起身,苏瑾桐便命人将她怀中的孩子接过来,然后将她扶进了屋。
站在一旁的安平,无辜被他暗里呛了两句,又不能发作,否则就是他说的敏感多事、斤斤计较,已经有些黑了脸。
大夫正在过来的路上,孩子被放在苏瑾桐早上刚睡过的桌子上,拿被子紧紧地裹住,妇人留在她身边照看。苏瑾桐命人打了凉水过来,打湿毛巾放在孩子的额头,安平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
大夫进来了,先冲着安平和苏瑾桐行了礼。
“这种时候就不讲这些了,快进来看看孩子。”安平正要让大夫起身,又一次被苏瑾桐抢了先,扁扁嘴更加不悦。
这大夫是从宫里跟来的太医,安平没开口,他还是有些犹豫。见状,安平说道:“起来吧。”
“是。”大夫答了一声,赶紧上前去看了一眼孩子,对着安平和苏瑾桐说道:“回郡主、回苏大人,这个孩子臣早就看过了,是受了凉,所以发了高烧。”
“不给药治可是你说的?”苏瑾桐问道,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怒气。
大夫有些战战兢兢,说道:“是臣说的,但臣是有缘由的。这孩子身体已经很虚弱,就算用了药恐怕也撑不过去了。若是她侥幸能撑到治好,之后也还有一段严冬的日子等着,现在营里少衣少药,还有很多大人都顾不上,哪里顾得上一个女娃?”
大夫话音刚落,那妇人又开始哭着求苏瑾桐。
起了恻隐之心,苏瑾桐一边安慰妇人,一边命令大夫救人,而大夫则向苏瑾桐解释着自己的难处,说要是都这么治下去,他医庐的药恐怕只能撑个几天了。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安平从未经历过这种场合,只觉得这哭声直冲着头顶而去,穿透了她的整个头颅,身上汗毛直立,心里也是百爪挠心一样难受,便厉声喝道:“够了!”
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等待着她的下文。她抬眼看着大夫,问道:“你说药不够了,现在还剩多少?来的时候不是带了很多吗?为什么现在才没多久就不够了?”
“回郡主,来时我们是带了不少药,但现在天气寒冷,再加上御寒的衣物不足,染病的人比我们预估的要多。住处刚够容纳下所有的人,大家挤在一起,一个传染一个,病情发展十分迅速。臣也是有家人子女的,臣也不忍心,但这个孩子已经是凶多吉少,还有很多更有可能痊愈的人等着用药,臣才,臣才……唉,臣作为大夫,真是造孽。”
听大夫这么说,安平有些被说服了,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这孩子已经没救了,就把药留给其他人吧。“
“荒谬!”苏瑾桐怒不可遏地喊道,“什么叫把药留给其他人?治都还没治就说没救了,这是一个大夫该说的话吗?”
虽然他这话是冲大夫说的,但他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分明是对着安平而去。一旁的大夫此时已经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回视着苏瑾桐的愤怒,安平也急了,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陈太医也是宫里的老人,经验丰富,他做的决定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说的意思就是本郡主的意思。”
一时间,苏瑾桐的眼神从愤怒转为冰冷,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安平竟然会做出这种冷冰冰的决定,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郡主的意思臣知道了,但现在臣才是这里的主事人,臣觉得郡主的意思不合适,这个孩子必须救。”
“苏大人说的没错,你是主事人,但本郡主是代表陛下来这里的,苏大人是不是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了?”安平也终于发了火,一字一字地咬着说道。一连受了他的不少脸色,她早就受够了。
“郡主是代表陛下不错,但郡主不要忘了,太皇太后对郡主的叮嘱。”
没想到苏瑾桐竟然拿太皇太后来压自己,安平气愤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恨恨地盯着他的双眼。
在场的官差和跪在地上的陈太医都敏锐地感觉到了势力的变化,赶紧将这对母女带出去,就要回医庐诊病。那妇人知道自己的女儿有救了,还想磕头谢谢苏瑾桐,被官差手脚麻利地一架,就给带出去了。这种时候,可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房间里只剩下安平和苏瑾桐两个人,各自生着对方的气。
这还是苏瑾桐第一次当众跟自己对着干,安平气不过,赌气地故意说道:“苏大人心善慈悲,还不赶紧跟过去看看,就不怕他们阳奉阴违,不怕我心眼小使阴招不准他们救人?”
“你?”苏瑾桐气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平,“不劳郡主费心,臣这就跟去监督,不仅要监督,臣还要看到这孩子退烧才行。反正郡主是代表陛下来这里安置流民的,这里就交给郡主看着了,臣相信郡主一定能照顾得妥妥当当。”
说完,苏瑾桐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安平伸手拿起桌上的砚台就朝大门扔了过去。
苏瑾桐敏捷地一躲,砚台打到门框上,磕掉了上面的一小块儿木头。苏瑾桐身子虽然顿了一顿,但最终没有回头,大步地往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