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有两个人都辗转反侧的睡不安稳。
安平一直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翻来翻去,再加上胃里不太舒服,天不亮就起来了。一大早,苏瑾桐确实如约地让人给她备好了早膳,她才刚起来一会儿,就看到有人提着食盒过来了。
盯着桌上细致的饭,又想起昨晚见到的饭,安平一直对着桌子发呆,迟迟没有开始食用。
“郡主,郡主?”白雪出声提醒着,端起桌上的碗试了试温度,说道,“郡主多少吃一点吧,还温热着,你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再加上这几天情况特殊,身子不比平时壮,若是再生了病就不好回去跟陛下交代了。”
回过神来,安平点点头,沉默地用过了早膳,又觉得身子乏得很,眼皮一直在打架,才又回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相反苏瑾桐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还要一大早起来处理事情。粮食、药品、暖炉、棉衣,这些都是必备的东西,却还是凑不够,让他这些天来一直焦虑不堪。再加上昨天夜里一边担心、一边心寒,一起床就没有什么精神,做事的时候老是发呆,或者哈气连天。
“苏大人,苏大人?”
再一次被人叫醒,苏瑾桐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大人准是近来太过操劳了,休息不过来,不如今日大人先歇歇,这些事情我们会看着处理的,要是累坏了身子可就不合适了。”
感觉出自己现在状态不对,继续下去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苏瑾桐接受了这个提议,“我出去透透气就回来,你们先忙。”说着,便起身离开了房间,此刻他需要出门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下。
沿着小路往流民营外的山坡上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坡上的小溪边,溪里的水已经干了,只剩下少量的坑洼处,冻成了冰。看着干枯的小溪发呆,苏瑾桐又想起这些天跟安平相处的日子,想起了他进宫的初衷。
闭上眼,默默地整理自己的心情。
以前觉得她虽然为人霸道、多疑了一些,但常常惦记着要为自己的皇兄分忧,要为自己生父犯下的罪行为天下人赎罪,是个跟那些贪官不一样的人。虽然与她有家仇,但都是上一代的事,还是做不到因为这些就少看她一眼,少操一份心。但是现在看来,她与那些自己从小就厌恶的人,又有多少区别呢?
闭上双眼,感受着风在自己的脸上吹打,脸蛋和耳朵都有些刺疼。苏瑾桐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要赶紧找时机去寻找证据,早早离开这个皇宫才是正道。
突然间,肩膀上传来了一个重量,苏瑾桐敏感地转身将来人给控制在地上,却听到了女子的痛呼声。
“痛啊,师兄,是我。”
赶紧放开手,扶仇乐心起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说道:“你怎么来了?这里多危险。“
淘气地一笑,仇乐心一把抱上了苏瑾桐的肩头,说道:“师兄,人家想你了嘛,你都好久没有回去看我们了,我知道你在这里有很多事情要忙,但你也不能把我给忘了不是?”
安抚地拍拍怀里人的肩膀,说道:“你这声音委屈地好像师兄欺负了你一样,被师父听到,肯定得让我吃苦头了。”
一蹦从苏瑾桐怀里出来,仇乐心说道:“才不会呢,师兄,你又诓我。我可不像小时候了,才不会轻易上你的当。”
“是是是,心儿现在最聪明了。”看着眼前活泼伶俐的小师妹,苏瑾桐的心情难得的明媚了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不是偷偷溜出来的?”
把嘴一撅,仇乐心高傲地说:“什么叫偷溜出来的,这是我仇乐心会做的事吗?我就是光明正大地往外走,也不会有人敢阻拦我。”
莫名地自己就提起“偷溜”,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瘦小男子”的身影,苏瑾桐脸上的笑容滞了滞。
不过,仇乐心并没看出来他的变化,继续开心地说道:“师兄啊,你猜猜看,我今天来找你是来干嘛的?”
“你嘛——”把思绪收回来,做出深思的样子,苏瑾桐特意拉长声音说,“是不是闯什么祸了,师父要教训你,所以才跑来找师兄救命了。”
“师兄!”仇乐心不乐意地说道,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好了好了,师兄投降。说说看你今天是干嘛来了?”苏瑾桐问道。
开心地笑着,仇乐心脸上一派天真活泼的快乐,平时苏瑾桐最喜欢看她这样笑了,今天却没来由的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不过,这笑脸的主人仍然是自顾自开心着,说道:“我今天是代表爹爹来跟师兄传信的。”
苏瑾桐回过神来,又迅速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心儿,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
“我才没有开玩笑,”仇乐心强调道,“今日一大早爹爹就让洛师兄来给你传消息,正好被我给撞上了,我央求了他半天才答应换我来的。”说完,还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看着苏瑾桐。
无奈的笑笑,苏瑾桐继续问道:“那你今日来是打算传递什么消息啊,你可都记全了?”
不满意地垮了脸,仇乐心说道:“师兄,你怎么还把我当个孩子一样。我记得可清楚了,爹爹说了,这些日子你在这里安置流民做得很好,不愧是他的好徒儿。但是,爹爹要你接下来不要再这么兢兢业业地替那个皇帝做事,反正你已经取得他的信任了,下一步是假装认真做事,背地里让流民的数量增加。”
一席话,听得苏瑾桐从开心到震惊,再到不解,“心儿,这种事不能拿来胡闹,快告诉我师父到底说了什么。”
“我没有胡闹,真的是爹爹让我来告诉你这些的,他就说了这么多。”
“这……怎么可能?”
看着苏瑾桐不敢相信的样子,仇乐心凑上前去,盯着他的脸说道:“师兄,你是不是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我也有些奇怪,就问了他。他跟我说了,你宅心仁厚,从小就喜欢帮扶弱小,肯定会不愿这么做的。他还让我告诉你,这也是为了我们的计划,才不得不做些牺牲,将来若能沉冤得雪,他一定会想办法补偿。”
“补偿?怎么补偿?这些人现在已经是流离失所,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个地方过冬,但还是缺医少药的,这么做是会出人命的,有可能还会引起瘟疫或暴乱。”苏瑾桐着急地说道。
“不会的,师兄。”仇乐心觉得解释得很心累,怎么师兄今天这么死心眼呢?“爹爹说了,你要是不忍心就只什么都不做就行了。反正现在条件艰苦,你只要什么都不做,生病、挨饿的人就会增加,这些都不是你故意而为的,算不得是你在害人。爹爹也没叫你完全不管,他想让流民的数量增加而已,不是想让他们死。”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苏瑾桐震惊于仇乐心说出口的话。他想不明白,从小教自己关怀天下的师父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
看着苏瑾桐一直不讲话,只盯着自己看,仇乐心有些奇怪,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师兄?”
他没有反应,再来一声,“师兄,你在想什么呢?”
被这声叫唤拉回思绪,苏瑾桐说道:“心儿,你就当帮师兄一个忙,你回去帮我跟师父说说,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我想不通这跟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一个答案,我没办法这样做。如果没有万不得已的原因,我想你能替我求他老人家收回成命。”
“这——”仇乐心有些犹豫,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自告奋勇来传递任务,自己出门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了能完成,不然下次就不能来了。
“心儿,师兄求求你了,这些人就好像是从前的我们,那段流离失所的日子你不记得了吗?我真的不能这么做。”苏瑾桐说道。
看他这么坚持,仇乐心也就心软了,答应了他的请求。其实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如果这些人真的跟他们以前过的是一样的日子,那还真的是有些可怜。暂且在这件事情上面达成一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不舍地各自离去了。
往营地走着,苏瑾桐又开始想仇远的决定,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师父会让他做这样的事。在他的从小到大认知里,这些事应该是皇宫里那些他恨着的人,还有那些贪官才会做的。
思绪混乱地行走,以至于进了营地也没有发现。突然,一个官差出现在视线中,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大人,郡主有请。”
想起先前两人的矛盾,苏瑾桐没有像平时一样立马答应,而是先问了问,“郡主有说是什么事吗?”
“大人,具体的事情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大人还是早些过去吧,郡主都已经等了半天了,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思索了片刻,苏瑾桐说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