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军?”乾玄宫里,安平不敢相信地重复着,怀疑的眼神看看陆泽宇,又看看程颂。两个人均给她肯定的眼神。
一旁的苏瑾桐没有吭声,心中情绪翻涌,有愤怒、有痛恨、有不解,最后转头看了安平一眼,还有更多的悲伤。
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就是安平的父亲陆演,带领着铁骑军踏平了他们尤江。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只有五岁,但那天耳边的哭喊声和惨叫声他到现在仍忘不了。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都还会回到那个噩梦的清晨。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暂时放下这段往事,先跟安平成亲,再想办法给自己的族人洗刷冤屈。但这些人现在竟然要重建铁骑军,到底是什么意思?苏瑾桐想着,忍不住暗自攥紧了拳头。
陆泽宇和程颂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平的身上,安平则震惊于这个消息,没有人发现苏瑾桐的异样。
“为什么?”声音有些颤抖,安平小心翼翼地问出来。
从小到大,所有跟父亲有关的东西,都像一个魔咒一样套在自己身上。虽然父亲都已经死了,全家人都为此付出了生命,但唯有幸存下来的自己,一直背负着父亲所犯下的罪孽,得不到人们的接受,也得不到自己良心的解脱。
尽量将声音放平、放柔和,陆泽宇希望能够宽慰她,说道:“我明白这对你影响很大,所以才想提前告诉你。让苏瑾桐去做这件事,是想给你一个保障,万一将来发生了什么事端,皇兄又护不了你,你们手里有一张王牌,不管是谁都会有所忌惮,不至于白白挨打。”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泽宇,安平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答案,“为什么皇兄会护不了我,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昨日中了埋伏?皇兄,你会出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将越来越激动的安平轻轻抱在怀里,陆泽宇心中也是翻江倒海。最不想的就是将她牵扯进这些是是非非的,但这么多年来,由于自己有名无权,还是让她受了许多委屈。
皇叔,答应你的事,宇儿没有做好,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让她拥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好在安平一直都很努力,从来不叫人多操心。
“你别怪你皇兄,他也有他的难处。这么多年以来,你跟在他身边,也知道他所面临的凶险局势。”程颂忍不住地开口说,但看到眼前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觉得原本就让一个小姑娘承受了太多,转而语调故意变得轻松予以劝解,“没有什么事会发生,早作打算一直都是你皇兄的性格,你还不明白吗?你就顺了他,让他放心,他也就不会成天盯着你了不是?”
连大哥都这么说,看来这件事是问不出原因,也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安平稳住情绪,从陆泽宇的怀里出来,问道:“苏瑾桐没有带过兵,他——”
“这个你放心,”程颂快速地打断安平,“大哥觉得他功夫尚可、聪明机灵,假以时日定可以担当大任。再说了,你跟他定了亲事,大哥怎么会不帮他?”
此时,众人才将目光集中到苏瑾桐的身上。
苏瑾桐没有对上安平的目光,只是对着陆泽宇,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其实他应不应又能怎么样?他此时拒绝,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两人算是通知完毕了,接下来就是要面对太皇太后和朝臣的反对了。安平也想到了这一点,想问又不敢问,脸上写满了凝重。
“太皇太后那里你不用担心,朝中的事情也不用担心,皇兄和大哥会处理的。”看出安平脸上的忧愁,陆泽宇明了地先一步宽慰道,“苏瑾桐身上还有伤,你带他回去好好休养吧。”
点点头,安平跟苏瑾桐离开了乾玄宫。一走到没人的地方,安平便伸出手去扶苏瑾桐,怕他走动时扯到伤口会疼。结果,却被苏瑾桐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怎么了?”安平问道。
“郡主,此处虽然没人,但回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万一被人看到了,说与太皇太后听,又得有一番吵闹了。”苏瑾桐说。
他的话说得有理,安平没有多想,应了下来,两人便这么一路走着。
“郡主,”苏瑾桐突然停下脚步,低着头,眼睛盯着前方的地面说道,“我的伤口已经不疼了,自己回去就行了,郡主还是先回棠桦居吧。”
“为什么?你早上还说伤口疼,怎么会这么快就不疼了?你今天药也还没换,衣服也没换,也没有吃东西,这样——”
“难道郡主要给我换药、换衣服、喂我吃饭吗?”苏瑾桐打断了安平的话,扯出一个稍显无力的笑容,抬起头来看着她,以表示自己没有异样。
被他的笑容所蛊惑,再加上他话里的调侃,安平没有发现他眼底的失落,以为是自己在,他会觉得不方便,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要送他回去。
“再往前就越走越远了,郡主就从这里回棠桦居吧。”苏瑾桐说。
“我……”安平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其实,这个时候她特别不想一个人呆着,但这些事情跟苏瑾桐无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用被卷进这些凶险的事情里。叫他去练兵,还是练得……
圣旨一出,他绝对会被顶到风口浪尖了,将来可能还有一天要去战场,怎么让人放得下心?
转身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这么一看,发现苏瑾桐还在看着自己。赶紧退了回来,说道:“苏瑾桐,对不起,是因为我才把你卷进这些争斗的。原本我就躲不开这些事的,我应该要明白……明白我……我只会把身边的人……也拖累进来的。”
明明刚才忍得很好,现在却一股脑地都发泄了出来,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掉,瞬间就流了满脸,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没想到眼前的人突然就哭了,苏瑾桐觉得心中酸楚,面上却仍然是一副不变的笑容,替安平擦着眼泪,“瞧你哭成这个样子,要是被哪个路过的人给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你,再去告诉陛下,我可就没命了。”
眼泪越擦越多,苏瑾桐只有叹一口气,双手将人的脸蛋捧住,幸好自己专门挑了个隐蔽的地方讲话。
俯身亲吻到安平的脸上、眼睛上,一点点将咸咸的、苦苦的眼泪吻干,尔后忍不住一下子又覆到了嘴唇上,半天不愿意离开。
被亲得有些慌张,但感觉跟上次在马车那种感觉不一样,安平浑身僵硬不敢动,也就一下子忘了要流泪了。
感觉到人已经恢复如常,苏瑾桐又最后啄了两口,放开人说道:“你呀,想我亲就直说嘛,这样哭个不停得多吓人。”
没有被逗笑,也没有觉得害羞,安平出奇冷静地说:“苏瑾桐,你走吧,离开恭城别再回来了。天地这么大,就算是皇兄也有找不到的地方,找不到的人。你再留在宫里,早晚会被我拖累,成为众矢之的的。以皇兄的意思,你一定要入朝为将的,到时候一定又是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你有这么差劲吗?跟你在一起,就得成为众矢之的?”苏瑾桐装作一脸思索的样子,想了想,“嗯,好像是挺讨人厌的,既多疑、又脾气差,还动不动就踹我、打我、指使我干这干那,不过看在你马上就要委身于我的份上,要跑也应该是你跑吧,你就不怕我把你娶回家,天天像你欺负我一样的欺负你吗?”
见安平还是不为所动,苏瑾桐收起了玩笑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后果我最清楚,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先回去好好休息,等我伤好一些,我就去找你。”
莫名其妙的,安平觉得这句话很安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不再胡思乱想,点点头听话地走了。
看着安平的背影消失,苏瑾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没想到还是让你这么难过,也许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回宫,应该跟着师父一起走。你现在让我走,我把心都已经放在这里了,怎么还能走得掉?
阿爹,儿子接下来要去重建仇人的军队,还要娶仇人的女儿,你肯定对我很失望了吧。我该怎么办?我好恨陆演,但他已经死了,我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我不能报复他的女儿,她是无辜的,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因为这件事而忍受折磨,而且我喜欢上她了,我怎么还能做出伤害她的事呢?
我还想留在宫里找到师父说的证据,还给族人清白,但那个证据到底在哪里?我马上就要成亲了,却一点也不敢告诉新娘我的真正身份,也不敢相信自己能给她幸福。
阿爹,儿子不仅一件事让你失望了吧。为什么,我们之间会有这么一段孽缘?这就叫命运弄人吗?我该怎么做,才能既不伤害她,又能对得起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