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熟悉而清脆的呼唤声入耳,却成了记忆里沉重的枷锁。
长孙信低头,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抬头看向罗子喻时又变成了一副疏离的面孔。
“宁硕郡王妃。”长孙信施礼。
她怀着希冀向他奔来,换他一语点醒她的身份。
是啊,他们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这一切都是因为……
荼悠!
罗子喻看到长孙信身侧的人时,嫉妒与仇恨的火焰几乎要从眼中喷射而出。
荼悠默默错开了眼神,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另她意外的是,长孙信微微动了半步,把她罩在了自己的影子里,隔开了罗子喻对她的恶意。
荼悠惊讶地抬头,只看见长孙信线条流畅的脖颈和棱角恰到好处的下颚。
“郡王妃,此次公事公办,还请配合。”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甚至还有些冰冷。
“是我。”罗子喻似乎是看开了似的,根本不加掩饰地就承认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荼悠憋不住了,她一个箭步冲到罗子喻面前,抓住她的衣襟,质问道。
“为什么?”罗子喻冷笑,“因为他是你大姐姐的儿子。”
“就因为这?”荼悠震惊。
“而且因为他最好杀,杀了他,刑部肯定要来人,那么我就可以见到十三了。”罗子喻平静地说。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讲述早餐喝了半碗粥一般轻松,既没有悔意,也没有歉意。
“况且,直接针对你了那么多次,都没能让你不好过,那不如换个方式,从你的大姐姐下手。”罗子喻咯咯笑了起来。
长孙信没理他,打算看她手上是否有鱼线勒破的伤口。
刚伸出手,他就顿在了原处,好看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立马蜷缩起来,垂在身侧。
“来人,把她的手掌翻过来。”他对一旁的护卫说。
护卫们上前,翻过罗子喻的手掌,果然有两条勒破的痕迹,粗细和鱼线相吻合。
“就连碰我,你都嫌脏了吗?”罗子喻苦笑着,收回自己的手。
她自然是看到了方才长孙信的动作,也明白长孙信并不习惯让他人查验伤口,而后汇报给他。
“身份有别,男女授受不亲。”长孙信语气平静而疏离。
“太好了!太好了!”
突然间,一个陌生的声音闯了进来,是来给程玉心诊治的太医。
所有人纷纷回头转身,看向奔来的太医。
“小公子醒了,没有出任何问题,只是受到了惊吓,加上呛了水,所以需要多调理月余。”太医带来了好消息。
宁远郡王感到松了口气,脚下一软,若不是宁尘郡王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恐怕他就要坐在地上了。
“三弟,日后什么人该留,什么人该珍惜,你该明白。”宁舒郡王警告地看向宁远郡王。
“弟弟……明白。”宁远郡王面色苍白地垂下头。
人界的男子与天界不同,更喜欢三妻四妾,甚至宠妾灭妻。
荼悠在心里默默吐槽。
站在所有人身后,罗子喻和荼悠在人群的最末尾。
“你赢了。”罗子喻看向荼悠,轻声吐出三个字。
“我从来都没有想赢。”荼悠同样轻声回答她。
“其实我可以过得更好。”罗子喻的眼神骤然变得阴狠,“若不是你的存在,我如何会输!”
荼悠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来。
她挪了几步,离罗子喻和长孙信远了些。
她不愿意让罗子喻看到自己的窘迫,更不愿意让长孙信看到自己那一点儿偷偷摸摸的心动。
的确,她从未想过赢罗子喻,但若不是她的存在,罗子喻又怎么会输呢。
“没有她的存在,你以为你能赢什么?”突然间,长孙信也回了头,他看向罗子喻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嘲讽。
“没有她在,我肯定是十三皇妃!不是么!”罗子喻突然间感到从头到脚都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拿什么这么肯定。”长孙信又露出那个招牌微笑,只是此时在罗子喻眼里,犹如恶魔的微笑。
“就拿我们小时候……”罗子喻颤声说。
长孙信摇头打断了她:“我们有什么小时候?”
“你……”罗子喻瞪大眼睛,他难道什么都知道?!
“看来你从来都不知道。”长孙信见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不再看她。
他知道,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姑娘!
“为什么!那你为什么不说!”罗子喻绕道长孙信的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我为什么要说。”长孙信淡淡丢下一句话,跟着宁舒郡王三人离开了此处,离开前还不忘让护卫押了罗子喻去往长公主处。
一瞬间,罗子喻全明白了。
不论他是否真的早就知道,但最起码,她身为皇后唯一的嫡侄女,娶了她怎么说都不亏。
罗子喻突然站在原地咯咯地笑了起来,刺耳又渗人。
“荼悠,他不过就是想利用你!我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难道你就是了吗?”罗子喻声声泣血一般,尖利地传入荼悠的耳朵里。
她顿在原地,提着裙摆的双手蓦然握紧,微微颤抖。
罗子喻似乎是很满意她的反应,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说:“他爱的从来都是他心中的那个人。不是我,也不是你。我们都是一样的。”
荼悠,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我的存在可以保他在皇后的压迫下活下来,可你呢?
罗子喻笑得阴森,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些话。
她相信即便不说出来,荼悠自然也能明白。
“宁远郡王妃疯魔了,还不快带走!”荼悠强忍着那种陌生的难受,对左右护卫吩咐。
长孙信站在不远处,回过头看着罗子喻大笑着被带走,而荼悠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明明天气已经不冷,明明她早就不如两年前初见时那般瘦弱苍白又单薄,但是长孙信依旧感觉荼悠如同一颗蒲公英种子,风一吹就无影无踪。
“走了,你还在想什么?”他走上前伸出手。
在伸出手的一瞬间,他有些愣神。
说实在的,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伸出手来。
“我……我想去大姐姐那儿。”荼悠顿了顿,并没有伸手拉住他,而是垂着头施礼,而后飞快地从他身侧跑走。
长孙信苦笑着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手默默发呆。
风吹动云,遮住了太阳。
“十九姐,你怎么才回来。”荼歌迎了出来,“咦,落霞呢?”
“她和宁硕郡王妃串通谋害小公子,已经被发现了。”荼悠说。
“宁硕郡王妃?”荼歌疑惑。
“就是罗子喻。”荼悠解释说。
“天啊!那……那玉心怎么样了?”荼歌有些不知所措。
“玉心很好,太医说他已经醒了,只是受了惊吓,调养月余就好。”荼悠说。
荼歌终于松了口气,她其实并不关心罗子喻和落霞到底是个什么动机,料想她们也不会是什么好心,横竖定了罪,后面就是长公主和刑部的事儿了。
“大姐姐呢?”荼悠问道。
“刚睡了,今日我们先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了。”荼歌问道。
二人找来管家,让管家令请了聪明的婢子来伺候,而荼悠和荼歌二人则是向宁舒郡王辞别。
经不住宁舒郡王的再三请求,二人最后坐上公主府的马车,回到了东阳伯府。
荼歌见荼悠有心事的模样,也没多喊她一起说话,两人在岔路口就分手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木梓见荼悠一言不发地回了屋,跟上前去。
“没有。”荼悠心思不在此,只是随意摇头敷衍。
“姑娘平日里最有自己的主意了,不论发生了什么都别太在意,旁人终究是旁人,只有姑娘自己才明白自己。”木梓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动摇了自己心思的事情。
“如果有人告诉你,其实你喜欢的某个人,只不过也是在利用你呢?”荼悠沉吟半晌,终于低声喃喃说。
木梓顿了顿,站在原地没有开口。
“想不到这次又是那个罗……”月半气冲冲地提着裙摆踏进房门。
一进门,她就发现屋内的气氛不大对,赶忙住了嘴。
木梓自然是听到了月半的话,猜出了后半段。
“姑娘,你该不会……”木梓看向荼悠的眼神中有些惊讶还有些不敢置信。
“我不知道。”荼悠摇头,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对长孙信如今是个什么情感,但最起码在她的理性层面上,他是与朱谦、卢谨相同的,都是朋友。
甚至,还不那么算是朋友吧。
“月半,你先出去一下。”木梓略加思忖,把月半推出了屋子。
月半有些委屈,但木梓似乎和姑娘有什么事要谈,也只能先离开了。
“你们在屋里说就是了,我在门口给你们放风。”月半站在门口,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木梓哭笑不得,月半恐怕以为她们打算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吧。
“罗姑娘告诉姑娘,其实十三殿下是在利用姑娘?”木梓问道。
荼悠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木梓叹了口气:“那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也就是……就算我的一个朋友吧。”荼悠垂着眸子,木梓也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姑娘只要知道,只要没有过命的交情,这世上本不存在什么无私的交情。”木梓说。
“她说,其实十三殿下心里早就有人了,那个人不是罗子喻,也不是我。”荼悠说道,“她说得对。”
“其实姑娘若是真的喜欢十三殿下,咱们老爷如今是刑部尚书,未尝不可向圣上请求赐婚呀。”木梓出了个主意。
木梓其实抱了些许打趣的心思,但是没想到荼悠却立马开口拒绝:“不行。”
华姨娘和宁远郡王那般乱点鸳鸯谱的闹剧,她可不想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
虽然她自知不是华姨娘那种人,可谁又能断定,她有朝一日不会变成那种人呢?
“我和他只是朋友,今生今世,都只是朋友。”荼悠用力闭上眼睛,默默把心中令人烦闷的陌生感觉全部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