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扬州传回消息,楚萧云当时确实是在扬州。
“但是有一点十分奇怪。”带消息回来的人犹豫了一下,“楚老爷说,楚萧云早在三年前就不见了。”
“不见了?”东阳伯惊讶地站起身。
“对,三年前,他确实去过一次扬州,后来说兄长要去京城,所以暂时离开过一段时间。再后来,据说是返回扬州的途中,死于山匪之乱。”那人说道,“据说摔下山崖,都被摔得看不清脸了。若不是因为随身携带的一个玉佩,都差点儿无法验明身份。”
东阳伯听完他的话,挥手让他先下去了。
“三年前只有一场匪乱。”长孙信正色道,“在中原。”
这话一出,东阳伯心里一咯噔,忙展开地图。
“果然。”长孙信冷笑一声,把眼神从地图上挪开。
“怎么了?”东阳伯疑惑地看着他。
“现在的这个楚萧钰,恐怕是楚萧云。”他说道。
东阳伯心下一惊,矢口说道:“不可能吧。”
“送他一份大礼,就知道可不可能了。”长孙信笑了,他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玉佩。
东阳伯疑惑地接过盒子,等着长孙信解释。
“这是楚萧云的玉佩。”他说。
“没想到你还留着了这一手。”东阳伯有些欣喜,抬手拍了拍长孙信的肩膀。
长孙信没有准备,突如其来地被拍了几巴掌,差点儿没岔气。
二人上了马车,向着柴府而去。
楚萧钰如今已经可以起身稍微活动一下了,除了脸色依旧不好,其他的基本看不出来受过重伤。
“其实此次前来叨扰楚公子,并不是为了案情。”长孙信开门见山地说。
楚萧钰松了口气,面色也好了不少。
“我偶然间得到了这个东西,我想楚公子应该很乐意收下。”长孙信递出那个盒子。
楚萧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楚公子不打开看看吗?若是不喜欢,我还可以回去换个什么别的再送来。”长孙信笑着问道。
看着他的笑脸,楚萧钰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相信他没有害自己的意思。
只有东阳伯看得一身鸡皮疙瘩,他知道当长孙信一直保持着这种笑容,就等于对方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楚萧钰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脸色大变,险些跌倒在地上。
他慌乱中扶住了手边的桌子,这才堪堪稳住身形,没有失态。
“看样子楚公子是不大喜欢这礼物,我这就回去换一样。”长孙信故作不知,伸手打算拿回盒子。
“不,不必了。我很喜欢。”楚萧钰的脸色说不上来是惨白还是铁青,他一缩手,躲过了长孙信的手。
三人在屋内就这么保持着沉默,良久的沉寂,总会让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开始动摇。
“大人都知道多少了。”楚萧钰嘴唇颤抖着,用力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
“该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长孙信说。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啊。
东阳伯在心里感叹。
“楚公子,不,我是该叫你楚萧钰,还是楚萧云呢。”长孙信说着,轻笑出声。
楚萧钰嘴唇紧抿,盯着地面不开口。
“好一招瞒天过海,这三年你恐怕也是活在焦虑里吧。”长孙信继续说道。
楚萧钰终于有了反应,他终于还是撑不住,扶着桌子缓缓坐在了地上,微张着嘴,努力平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大人是如何知道的。”他终于哑声说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长孙信蹲下身,平视着楚萧钰的眼睛。
楚萧钰,不对,是楚萧云,他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的神色。
“你不说说看吗?”长孙信轻声问道。
“我无话可说,大人若想抓我,那便抓吧。”楚萧云摇头。
“就这么抓了你,也太可惜了。”长孙信微微挑眉,他本就乌黑的瞳色,此时看起来更像是漩涡一般,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大人想要如何。”楚萧云明摆着不愿多说。
“我只负责找到谁刺杀的你,你杀了谁,关我什么事。”长孙信保持着一贯的笑容,默默起身,随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大人,不追究?”楚萧云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我只是来把你的东西还给你。”长孙信淡淡道。
楚萧云感觉,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流动,四肢也稍微有了些暖意。
“顺便,我还有一个问题。”长孙信见楚萧云状态好了一点儿,又问道,“你不日将和柴姑娘定亲,那泽福镇那边怎么办呢。”
“这……自然有办法解决。”楚萧云一愣,错开眼神,解释道。
“那你自己有办法就好。”长孙信说,“这么说来,想必你也想好了,要如何对待路秋。”
路秋。
楚萧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
看着他方才转好的脸色,又变差了不少,东阳伯不得不啧啧称奇。
这一波接一波的惊吓,他们今日走后,恐怕楚萧云要病倒好几日。
“我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楚萧云低声道。
“明不明白你自己知道就好。”长孙信不可置否地摇摇头。
“好了,今日东西反正也送了,我们就不多叨扰了。”东阳伯拍了拍衣摆,起身打算离开。
“等等!”楚萧云在二人快要走出房门时,开口拦住了他们。
“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秋儿……路秋。”他说。
“这个我们可做不了主。”长孙信摇头。
“算我求你们!”楚萧云一撩衣摆,跪在了地上。
“楚公子起来吧。”东阳伯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人们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楚萧云心一横,跪在地上坚决不起身。
“楚公子就算是跪上数十个时辰,我们也答应不了。”长孙信说,“路姑娘早在两年前就不见了。”
听了这话,楚萧云终于脱力般坐在了地上,目无焦距地坐在那里,直到过了很久,小厮进来扶他起身。
三年前,楚萧云先去了一趟扬州,而后在楚萧钰进京的路上截了他的路,把他推下了山崖,毁了他的脸,顶替他进京。
而那时正巧有山匪作乱,就算没有山匪作乱,也可算作脚滑跌落山崖。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路秋姑娘是进京来找他了?”东阳伯坐在马车上,琢磨着方才的那场戏,感到回味无穷。
“这只要我们足够就够了。”长孙信说,“让他知道,杀手可能是自己真正深爱的人,还是太残忍了。”
都那样摆了对方一道,还怕更残忍一些?
东阳伯暗自腹诽,偷偷瞥了长孙信一眼。长孙信神色如常,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只是我想不通,路秋姑娘如今会在哪里,如果她是凶手的话,她总得有一个男伴吧。”长孙信突然开了口。
“况且为了不暴露身份,她一定用的假名字,她的男伴也一定知道一切内幕。”东阳伯补充道。
这件事肯定有共犯,并且还有不少。
“既然他都要和柴姑娘订婚了,柴姑娘十有八九知道他的身份。如果真是如此,恐怕连带着驸马、公主、容妃,都知道。”长孙信说道。
好大一盘棋。
东阳伯如今只剩下咂舌的功夫。
“可是即便如此,为何会有人处心积虑要杀他呢?单纯是为了爱情吗?”东阳伯打起车帘,看向窗外。
车内沉闷的气氛,和车外的熙熙攘攘,一点儿都不搭。
“还记得当初,说楚萧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吗?”长孙信脑中灵光一闪,赶忙说道。
东阳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我早就听说,四哥得了一个谋士,有不用纸张传信的本事。”长孙信意味深长地一笑,“曾经还传过一段时间的怪力乱神,如今看来倒是有趣。”
“若以人脑为纸,记下内容,而后转述出去,听起来确实也是有些怪力乱神的意味。”东阳伯半开玩笑道。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想,如今最主要的,就是找到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