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袁裳依旧没有睡的安稳。早晨,他在月本华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虽然阳光已经照在他身上,可他眉头依旧是紧锁着的。
月本华知晓袁裳的苦闷,但不多言。她只是轻轻地从腰间抱住袁裳,然后轻身细语道:“大人,今早想吃什么呢?”
袁裳微笑,宠溺地摸了摸月本华的头,“就做你最擅长的桂花羹吧。”
“好的,大人。”月本华说话时的语气是柔腻的,但没有到软绵绵的地步,她总是在这种事上拿捏的极好。
不直接询问,却又能在细微处照顾,这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本领。
月本华信奉着如此的道理。
待她去了厨房后,一个小厮低着头进来,小声说道:“月夫人,有人在后院等您。”
月本华拿着木勺,加了几片桂花进去,锅内顿时有了股沁人的香味。
“没看见我在忙么。”月本华悠悠地说道,好似一只被人捧着才能高兴的猫。
“月夫人,那人说不能叫他等太久……”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月本华用帕子裹着,将盖子提了上来,然后将刚做好的桂花羹盛进了花纹秀丽镶有金边的瓷碗中。
“待我给大人送完早餐再说。”言罢,小厮也没法子,只能偷偷摸摸地原路返回给后院中等着的那人,如此回话了。
书房里,袁裳还在披着公文。皮影兽还没处理完,没想到鹿山学院的阅卷官又要求增大巡逻力量,说是半夜会有人偷偷过来篡改答案。
袁裳很是头疼,今年蓬州的事确实比往年多了许多,于是他头脑中又浮现出昨晚那个不太眼熟的助手离开时对他所说的话和递过来的名片。
他从袖子中拿出那张小卡片,用灵力稍微试探一番,便知道了这人登记的信息。
“林场啊,怪不得不眼熟,原来是新调过来接替原来那个麻子的。”袁裳揉了揉头,这时候他才发觉月本华不在旁边。
“大人,头又开始疼了吗?”不过当袁裳需要月本华时,月本华总能及时赶到。
“是的,月娘,幸好有你在我身边。”袁裳感慨地拍了拍月本华的手。
“大人不如先尝尝妾身做的桂花羹?还配了最近广福斋新出的点心呢。”月本华解开瓷碟上的盖子,用筷子小心地夹了一个送到袁裳的嘴边,同时自己也用另一手拖着。
“月娘如此对待我,倒像是照顾一个小孩子了。”袁裳自嘲。
月本华愣了一下,用帕子捂着嘴笑着打趣道:“可不是吗,大人在我看来永远都很年轻。”
一旁的铜镜里,袁裳隐约看到了自己头上隐隐冒出的白发。“虽然月娘你这么说,我心中也还是清楚的,我已经老了。”
月本华伏在袁裳的膝下,略微有些撒娇的语气:“大人说的什么话,一大早就说这么伤感的,月娘都不想和大人说话了。”
袁裳抚了抚月本华的后颈,思绪从纷杂的公务中飘到了遇到月本华的那一天。
那时他刚到蓬州,在街上便衣巡视,碰巧看到了青楼前一群人在聚集着,于是他怀着好奇心便也凑了过去。
没想到围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身着嫰黄衫,啜泣得让人心碎的姑娘。她抱着琵琶,一旁的老鸨则在训斥她:“来咱青楼哪有只卖艺不卖身的?”
那姑娘哽咽着,却依旧抬头泪眼婆娑地争辩道:“当初的卖身契写的就是卖艺不卖身……”
周围聚集的基本上是男人,有的纯粹嬉笑着看热闹,有的就是不怀好意地劝老鸨把这姑娘让自己调教调教就会卖身了,还有为数不多的则是和袁裳一样,惋惜这个姑娘。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出来为这姑娘主持公道。于是袁裳便准备过去,但是一旁的小厮赶紧拉住了袁裳:“袁大人,你是新上任的蓬州司部部长,正房夫人又刚去世,此举对您的风评大为不利啊!”
然而袁裳看向远方,大气凛然道:“我没能救得了夫人,但是难道连一个弱小的青楼女子都没法救了吗?那我作为司部部长,在以后又如何能保卫蓬州普通百姓的安全呢?”
于是袁裳便毅然而然上前,大手一挥,花众多银两将这姑娘的卖身契买了下来,然后当众撕毁,告诉这个姑娘,她自由了。
这个姑娘便是月本华,现在成了袁裳后院唯一的女人。
可是这个月本华执意哪都不肯去,一定要跟着袁裳回家。于是这段略带香艳的故事在袁裳上任后,一直广为流传。众人都赞叹袁裳高风亮节,品性正直,爱护普通老百姓。
当然,事实总是与传闻有些出入的。袁裳当初真的只是单纯想放这个姑娘自由吗?他其实在看到月本华的第一眼时,与众多男人一样,心动了。
只不过有的人没资格得到美人,但他可以得到,不过为了一个好的名声,他需要动一些委婉的手段。
袁裳在被月本华喂下几勺桂花羹后,沉沉地在椅子上睡着了。月本华摸了摸袁裳的头发,柔声说道:“大人,好好休息一会吧。”
待她端走放早餐的托盘,留下的便是满屋子的香气。关上书房的门,便将那香气,长长久久地留在了书房中,也钻进了袁裳的梦里,好让他不停地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他如何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可怜无助的美人月本华。
……
陈家小姐陈妙受欺负的事原本是要被压下来的,兴许是那晚看到的人太多,便纸包不住火,顺势在蓬州大小街道传开来。
事实上街坊中早有人知道袁家子女性格跋扈,只是往常这些贵族子女欺负的又不是他们,所以他们也就没什么由头来谈这件事。
然而这次却直接和陈家有关,那么众人讨论的兴致便增添了不少。
那晚羊莹和昭明其实是望风望的很好的,谁知羊家巡逻的没发现,倒是给陈家巡逻的发现了。进而这望风也就失去了意义,毕竟羊浔是被一队官兵光明正大地“押送”回来的。
暗处,羊莹无奈地叹气,昭明看到这幅情景后,大致也明白了羊浔行动的事被发现了,于是就转而对羊莹问起这件事会不会让羊浔被取消掉入学资格。
“应当不会,因为这件事本身就会被压下来。”羊莹说道。
“那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呢?”
羊莹惊愕,然而没想到还真被昭明预言中了。在袁秀敏欺凌陈妙的消息之后,便是羊浔也在场的传闻。于是众人便开始怀疑欺凌之事中也有羊浔的别有用心,故而普通老百姓便开始对这几个大家族的恩怨情仇恣意谈论起来,饭馆茶楼不绝于耳。
包括昭明所在的那个旅馆。
昭明本身就耳力好,所以闲来无事时会听听楼下人的谈话,没想到正好谈到了这件事。昭明心中对羊浔也不了解,只是凭直觉认为,羊浔应当不会做出这种额外的举动。
一只鸟儿从窗外飞进来,昭明抬起胳膊让鸟儿停在自己的肩膀上。昭明打开鸟腿上绑着的信,仔细阅读一番后,决定处理完坟桑的事后尽快回国。
自从那夜之后,这几天羊浔院中巡逻的力量便加紧了,于是终日只能在院子中逗饱饱玩。羊莹也没有过来了,柳岸则是帮忙偷偷传了话,说现在看的紧了,都不给怎么走动了。
“而且外面还说……”
“说什么?”羊浔无聊地将球抛出去,然后饱饱捡回来,然后再抛出去,再让饱饱捡回来。
树下叶子落了一地,其中一片轻轻地落到了羊浔的头上。
“说这一切是二小姐您的自导自演,目的是将袁家也拉下水。”柳岸咽了咽口水后,紧张地说完了这番话。
羊浔噗嗤一声笑了,随后将头顶的叶子捻起,在捡完球回来的饱饱面前晃了晃。她轻轻一吹,叶子便如同蝴蝶一样飞了起来,饱饱开心地丢下了球,便那叶子蝴蝶扑了过去。
“明天就是笔试成绩公布的时候了吧。”羊浔坐在地上,头并没有抬起来,像是刻意忽略了柳岸刚才说的那些话。
柳岸看不到羊浔的脸,进而也就无法揣测神色,只好小心地回道:“是的,二小姐。”
“陈妙醒了吗?”
“还没呢……”
叶子一般的蝴蝶飞到了院门口,落到了地上,饱饱便猛地扑过去,在地上摔了一跤。
它一抬头,看见一双棕色的靴子和衣服红色的下摆。狄诺见了这狗,俯下身摸了摸,没想到饱饱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狄诺吃痛地撕了一声。
“饱饱,回来。”羊浔现在正郁闷着呢,看到来的人是狄诺后,就更加郁闷了。
柳岸则是偷偷打量着这个异族少年,心中暗暗夸道长得俊。
狄诺红宝石耳坠在太阳下更加耀眼了,他就站在门口,没有更进一步。“陈小姐醒了,一切都好。”
羊浔惊诧,没想到他带来的是好消息。
“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狄诺抚了抚腰间的剑,表情也很是愉悦,“以及我听说,你们都要去鹿山学院?”
“正是,难道狄诺你也会去吗?”
“嗯,”狄诺微微转身,作出要离开的姿态,“不过我不用参加考试,所以说,你们加油吧。”
羊浔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狄诺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件事。良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