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快半个月过去了,溶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溶桑桑本来还嫌弃,爹爹娘亲住在她隔壁太腻歪。这回溶则受伤回了月苍阁养病,她却又觉得他们一走,这桑乐院冷清得很。
她便天天往月苍阁跑,溶爵在溶则可以下床后,便被赶回了军营。
这日清晨,溶桑桑起床,洗漱过后,也不在桑乐院吃早饭,带着小娥溜溜哒哒来到月苍阁。
月苍阁内,溶则也已起身,在关昕月的服侍下,穿衣洗漱。
心竹把溶桑桑的早饭送了过来,一家三口便在外间吃饭,吃着吃着,溶桑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关昕月起身,轻手轻脚把溶桑桑抱到一边小榻上睡好,又拿了个毯子给她盖上。
看着秒睡的溶桑桑,关昕月却是有些心疼,这孩子,定是晚上没有睡好,昨日也是,玩着牌呢,说睡着就睡着了,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关昕月坐回桌上吃饭,却是没了胃口,随便吃了几口,便唤了小娥过来问话。
“小娥,桑儿最近是不是夜里睡不好?”关昕月有些忧心的问。
小娥却很意外,道:“没有啊夫人,小姐睡得可好了。”
她顿了顿,思量了一会儿,道:“小姐这几日都是,在这儿吃过晚饭,回去就困了,夜里也睡得好,都是一觉睡到天明。”
小娥说起溶桑桑的生活起居就说个没完:“昨儿晚上,从月苍阁回去,小姐说要沐浴,奴婢们准备了水,小姐却倚着窗台就睡着了,吓了奴婢一跳呢!”
“心梅姐姐还说我照顾小姐不用心,累着小姐了,可小姐昨儿个也没做什么呀,上午打牌睡着了,一睡睡到吃午饭,吃过午饭,她又睡了,一睡差点睡到太阳落山呢。”
听到这,溶则也听出不对了,问:“桑儿平日里也这样睡吗?”
小娥想都不想,道:“没有啊,也就这几天吧,以前小姐就是午饭后睡一觉,最多也就睡一个时辰,也就是将军受伤后吧?小姐就开始爱睡觉了,怕是那几日照顾将军累着了,可小姐睡得也太多了…”
说到这,小娥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味儿,喃喃道:“是呀,小姐睡得也实在太多了!”
关昕月面色有些苍白,丈夫受伤,她就已是忧心不已,溶桑桑不知什么原因复明了,她只觉得庆幸。
木源来给溶则看诊,她也曾让木源给溶桑桑看过,没看出什么不妥,她以为,老天保佑,家里总算还有点好事儿。
看着睡在榻上憨态可掬的女儿,桑儿怎么了?
“去,派人去请木源再来一趟!”。小娥应是,小跑着出去了。
小娥才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急急道:“夫人,木神医来了。”
关昕月讶异:“这么快?”小娥道:“不是咱们去请的,是他自己来的。”
溶则皱眉,道:“请他过来。”
小娥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木源进得屋来。
“将军!夫人”木源进来,拱手行礼,溶则回礼,道:“木大夫,桑儿…”
“郡主可是嗜睡?”木源却比他还急,不等溶则说完便问道。
溶则心也沉了下去,问道:“你是如何知晓?”不自觉间,他便释放冷意,感觉整个屋子都冷了几分。
木源无辜道:“不是我做的…”
溶则才发现自己貌似吓到人了,声音放缓道:“溶某不是那个意思。溶某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桑儿嗜睡?”
木源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便是真的了?郡主所中乃是暗夜之毒,此毒为南越特有,可至人眼瞎,唯有萧家秘药“破晓”可解。”
关昕月心乱如麻,道:“这个我们都知道,请木神医说重点。”
“重点就是,突然郡主的眼睛复明了,且复明以后,视觉异于常人!”关昕月和溶则都等着下文,木源却又停住了。
关昕月又要催促,木源抬抬手,沉思片刻道:“我今日来,是因为将军被刺那日,木某察觉郡主视觉异常,总觉不妥,且我隐约记得,爷爷医案中似有相关记载。”
“回家后,我便开始翻爷爷的医案医书,今日天明时,我找到了答案。”
看着他沉重的表情,关昕月突然不想听下去了,她走到榻边,俯下身,轻轻抚着溶桑桑的背,溶桑桑睡着的样子,可爱极了!
刚才他们说话,并没有压低声音,可桑儿却丝毫没有被打扰的样子,依然睡得这么香甜。
木源见状,也是有些不忍,溶则则是开口道:“木大夫直说便是。”
木源又叹了口气,道:“将军那日受伤,可是有血液溅到郡主眼中?”
溶则看向关昕月,他受伤后就昏迷了,确实回答不上。
关昕月沉思片刻道:“眼中倒是没有注意,不过脸上确实有沾到,那天我醒来,见她一动不动,眼睛不眨的看着她爹爹,还是我让小娥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呢!”
小娥在旁连连点头,木源又叹了一口气道:“应是无差了…”
他整理思绪,开口说道:“这暗夜,不是普通毒药,而是一种蛊毒,中蛊毒者会双目失明,那是因为这蛊虫会游弋到人的眼睛里面,这虫怕血,如果眼睛里进了血液,它就会向人的大脑游弋,同时中毒者会出现诸多异状。”
“郡主复明,视力异常都算得是异状,然后,就是嗜睡,如今郡主还有清醒的时候,可慢慢的,郡主会睡得越来越多,直至一直沉睡,再也无法醒来。”
关昕月闻言,瘫坐地上,溶则满脸阴郁,问道:“不知木大夫可有办法医治?”
木源摇头,道:“我不行,或许我爷爷可以。”
溶则道:“木老神医如今身在何处?”
木源又摇头:“爷爷在外游医,行踪飘忽不定,我也不知他如今在何处。”
溶则眼睛慢慢变得通红,关昕月匍匐在溶桑桑身侧,已是泪流满面。
木源见两人如此,也是不忍,开口道:“我虽然不知爷爷在哪儿,不过,或许另有一人知道?”
“谁?”溶则看了一眼仍然沉睡的溶桑桑,问道。
“慈恩寺,恩济大师。他是我爷爷的至交好友,他和我爷爷经常有书信往来。”
溶则点头,又问:“桑儿,还有多久?”
木源沉吟道:“若是爷爷医案记录属实,还有半月吧,不过,也要看郡主病情发展情况。”
“多谢!”溶则对木源拱手道。木源连忙回礼。
他平常看病,甚是倨傲,可这溶则、溶家,不一样。不止对他,对整个西宁的百姓来说,他们皆是与旁人不同的。
若贺兰家是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象征,那么,溶家就是西宁的守护者,他们守护的不止是皇权,更是西宁百姓。
溶家军在所有军队里面,军纪是最为严苛的,其中一条铁律便是:为祸百姓者死!置百姓安危不顾者死!危难中舍弃百姓者死!
这是一支为人敬仰的军队,这是一个让人崇敬的家族。
相对的,这也是一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一个让敌人恨之入骨的家族。
溶家从开国至今,无一代不为将,从原来繁荣的家族,到如今,只有这溶则一支仅存,要问溶家有多少军功?有多高威望,先要问,溶家有多少儿郎死在战场之上?
木源告辞出门,关昕月蹲坐地上,看着熟睡的溶桑桑,有些呆愣。
她绝不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可至亲至爱之人接二连三出事,她再坚韧,这一瞬间,也感觉无力支撑。
她只是愣愣看着溶桑桑。溶则过来,也蹲下来。
他下蹲时伤口还会隐隐作痛,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揽起关昕月的肩,低语道:“咱们去慈恩寺,桑儿不会有事儿的,咱们这就去。”
关昕月回头看着丈夫一脸刚毅,幽幽道:“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儿,我知道,桑儿不会有事儿,绝不会!”
她转过身子,扶起溶则,把溶则扶到床前,异常平静的道:“你在家看着桑儿,我去。”
溶则刚张嘴,关昕月的手抚上他的唇,她温柔一笑,如一抹暖人心窝的阳光,道:“总得有人看着桑儿,不是吗?放心,我去,好吗?”
溶则看着关昕月温婉绝美的笑容,眼眶湿润了,道:“月儿,我是不是不该娶你,若你嫁入别家,至少能安稳、安心,可这溶家,却是历来没一日没有风雨的…”
关昕月佯装生气道:“怎么?后悔了?晚了!咱们已经许下诺言,这一世即使风侵雨袭,也要不离不弃。”
溶则,一个手掌西宁半数大军的将军,此刻却是有些患得患失,他喃喃道:“月儿,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嫁入别家,若是重来,我也定要娶你,咱们一定会如桑儿所说,笑着,活着,绝不让那些人得逞!”
关昕月展颜一笑道:“一定会的。”
两人相视一笑,笑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