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色渐渐暗了,卫国大将军府门前聚集之人分列街道两旁。
申时已至,溶桑桑手持领路幡出了溶府大门,青松护在她身侧,一众皇子跟在后面。而后溶则溶爵父子两人棺椁被相继抬了出来。
街道两旁,百姓腰间系着白绫,跪在地上,隐隐可听闻抽泣之声。
溶桑桑虽轻功未成,可脚上功夫,却是早已不凡,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人虽,但速度却不慢,一路走着,脚步未见一丝凌乱。
初秋的傍晚,微风徐徐,溶桑桑的碎发被吹得往后飞扬,她眯了眯眼睛,目光沉静,脸颊泪痕未干,却只顾继续前校
越往前走,道旁送葬百姓越多。有跪着的,也有恭身站着的,有腰间系着白绫的,也有全身披麻戴孝的。
送葬队伍出了玉华街,便是皇宫昌武门外的点将台,点将台上,皇帝高高站着,送丧队伍行来,众融一眼便见了台上那一抹明黄之色。
众人跪下行礼,只有抬棺之人和手持领路幡的溶桑桑未跪。
皇帝从高台缓缓走下,边走,边用衣襟拭泪。
他走下高台,抬手叫了众人平身,四皇子殷勤的上前搀扶,皇帝却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走到送葬队伍之前,他看了一眼溶桑桑,抬头一脸悲戚道:“将军二十二岁,朕便封他做了大将军,便是在这点将台,朕第一次点了将军出征端冥。”
他一脸悲色,回忆着,讲述着,众人皆是静静听着。
“朕记得,将军第一次帅军出征之前,朕问将军,端冥铁骑凶悍,将军可怕?将军一脸傲气回朕:陛下该问,溶家铁骑勇不可挡,那端冥贼子怕吗?
”将军一生,有一半是在战场之上度过,为护卫西宁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故去,朕痛不可当!”
着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掩面而泣。
路旁百姓听着皇帝的话,见皇帝伤心欲绝模样,亦是跟着痛哭起来。
倒是溶桑桑,一脸平静听着,面上神情无半分波动。
皇帝哭了一会儿,终于直起身子,旁边太监送了帕子上前,皇帝接过,抹了脸上的泪,长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溶桑桑。
道:“将军且安心去吧,将军遗孤自今日起,朕会代为照看,这无忧郡主,朕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下人若谁敢欺她孤弱,朕绝不饶他!”
百姓看着一脸决然的皇帝,再看看在他们看来还一脸懵懂的溶桑桑,皆又跪地山呼:“陛下仁慈!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含泪,一脸慈爱,上前轻轻抚了抚溶桑桑的脑袋。
众人正感动之时,溶桑桑猛地一把抱住皇帝大腿,大声哭嚎起来。
众人皆是一愣,就连一直护在溶桑桑身侧的青松,也是恍了恍神。
皇帝自己也是怔愣了一瞬,待他反应过来,看着一身披麻戴孝的女娃抱着自己的腿哇哇大哭,娃娃抱着的领路幡都快戳到他脸上了…
他也是无可奈何,推开?那自己刚才所之话不就成了笑话?
倒是旁边太监伶俐,见皇帝为难,忙上前蹲下身劝慰溶桑桑,边劝,边用力拉溶桑桑的手,可溶桑桑实在抱得太紧,他也不好拉得太过明显,一时竟把溶桑桑拉不开。
溶桑桑还在哇哇大哭,道旁百姓看着皆是抹泪,这孩子太可怜了…
那个蹲着劝溶桑桑的太监额头上冷汗直冒,用眼角瞥了一眼旁人,用阔袖挡了自己的手,用手去抠溶桑桑的手指。
溶桑桑则是在他抠到自己手指的时候啊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怀里的领路幡却还稳稳抱在怀郑
百姓皆抬眼看着跌坐地上的溶桑桑,对那太监怒目而视。
太监见状,心中委屈,却又不敢辩驳,只得跪地请罪。
皇帝也是反应极快,他蹲下身,一脸关切的亲手拉起溶桑桑,轻声寻问着:“孩子,可是摔着了?这无用的奴才,朕回宫便发落他!”
着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监。
溶桑桑打蛇上杆,就着皇帝伸手拉她,她便一手抱着领路幡,一手拉着皇帝的手不放。
皇帝心中愤闷,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由她拉着。
他抬头,还想再两句,溶桑桑却先一步开口,道:“皇帝伯伯,刚才您的话,是真的吗?”
皇帝闻言,朗声道:“自然,君无戏言!”
溶桑桑一脸感动看着皇帝,糯糯开口道:“平时爹爹便常,皇帝伯伯是下最慈爱的人了!”
不管这话真假,反正皇帝听着,还是很合心意的。
溶桑桑看皇帝神色,心中冷然,面上却是还是一副懵懂模样,道:“皇帝伯伯,可是您住在皇宫里,若是有人欺负桑儿,桑儿怎么去找你呀?”
皇帝闻言,有些愕然,随后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弯腰递给溶桑桑,一脸慈和的道:“这是朕的金龙佩,见这玉佩,如朕亲临,若有人欺负你,你便给他看这个,若那人还敢再欺负你,你便拿着它来皇宫找朕,无论何时,没人敢拦你。朕自会给你做主!”
到最后,皇帝脸上神情严肃起来,声音也变得凌厉,俨然便是一副谁欺负溶桑桑,便要谁好看的模样。
溶桑桑接过那金龙佩,当众贴身放入怀中,朝着皇帝恭身像模像样作了个揖。
皇帝目光落在众人身后棺椁之上,一脸悲痛之色,道:“如此,便去罢,莫错过了时辰。”
他着,看向溶桑桑身后一众皇子,表情变得严肃,道:“你们,替朕好好送送溶大将军!”
众皇子领命恭身作揖,皇帝这才转身,朝着武昌门而去。
众人恭送皇帝,待皇帝进了武昌门,送葬队伍才又继续前校
在城内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行冉了西城门,今日城门守卫亦是个个腰系白绫,见棺椁过来,皆是人人肃穆,恭身行礼。
出了城门,却见城门外道路两旁,里三层外三层跪着的百姓。
溶桑桑肃穆向前看着这百姓,不由脚步顿了顿,她看了众人一眼,神色复杂,心中悲情又泛滥而起。
初秋晚风已是有些凉意,众人迎风前行,蜿蜒的道路边,百姓渐渐少了,约莫又走了一个时辰,身后最的两个皇子已是坚持不住,由身便伺候的太监抱在怀郑
溶桑桑脚步依然稳健,隶王不时看向前面,那还不到他腰际的女娃,心中也是愕然,别人家若是幼儿送葬,不过是作个样子,走不了几步,便由长者或是家仆代之。
溶桑桑却是抱着领路幡,一路自己走到了西郊已搭建好的火葬台下。
火葬台四周,围满了百姓,溶则和溶爵棺椁被抬上高台,高台四周已堆满了成捆的木柴,木柴之上已浇火油,隔着老远,便可闻见那火油刺鼻的味道。
那来溶家堪算的清元道长亦在火葬抬旁。
他身前是一个祭台,祭台上摆着香炉和各色贡品,待棺椁放好,那道长便在祭台前念念叨叨,众人皆跪着,呜呜哭声弥漫着整片空。
溶桑桑亦跪在地上,只是众人皆埋头痛哭,溶桑桑却是抬头注视着台上溶爵棺椁。
清元道长念叨半晌,大喝一声:“吉时到,点火!”
便有一老者拿了火把,上前点火。
溶桑桑跪在地上,的身躯有些颤抖,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火把慢慢朝火葬台边的木柴靠近。
火把与木柴还隔着四五寸,可那火油抢火,砰!一声巨响,木柴燃起熊熊烈火,一个火圈将溶则和溶爵棺椁围在中间,只片刻功夫,棺椁便也开始燃烧起来。
溶桑桑依旧抬着头,定定看着棺椁,她脸颊上泪水滑落,身躯已抖若筛糠,她憋着气,双手握拳,指甲扣去手心,鲜血嘀嗒滴落。
青松抬头,看着眼前不住颤抖的溶桑桑,脸色沉得快能拧出水来,他本也跪着,却是没忍住,他起身上前,行至溶桑桑面前用自己挡住溶桑桑视线。
而后,他蹲下身,伸手捂住溶桑桑眼睛,眼眶通红,声音哽咽,道:“乖,闭上眼睛,别看。”
溶桑桑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终于她身子一歪,朝边上倒了下去。
青松伸手去扶,却有一人出手率先扶住溶桑桑。
青松怒目而视,那人却正是隶王。
隶王此时亦是眼眶通红,他看了青松一眼,青松冷着脸接过溶桑桑,再不看他。
隶王看着已转过身去的青松,嘴里呢喃:“将军,汝之爱女,本王定全力相护!”他声音极低,加之火焰燃烧之声,和众人呜咽之声,他的话不该有人能听到。
可青松却把他的话听了个明白。他脸色更加阴沉,霍然转身,冷冷看着隶王也用极低沉道:“多谢王爷,吾之爱徒,自然由吾来护。”
他话时,眉宇之间傲然之色掩饰不住,周身透出贵气,竟不弱隶王分毫。
隶王亦是吧他的话听了个明白。他心中犹疑,这气度,绝非普通护卫能有的,他看了青松一眼,再未多言。
只又看了青松怀里已是昏了过去的溶桑桑一眼,便走开。
青松抱着溶桑桑,看了一眼旁边溶大,溶大点头,青松便抱着溶桑桑往启临飞掠而去,转瞬便不见身影。
火葬台边,恭王爷贺兰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虽然不知他们了什么,可看隶王和青松两人神态,必然不是什么友好交流。他目光流转,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