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停在了主峰之巅,云渺渺低着头紧随他步入殿中,长琴和端华竟然也在此处。
长潋将她丢在台阶下,便朝着二人走去,如此三尊会审般的场面,她着实摸不着头脑,这会儿也不晓得该不该开口,未免多说多错,她一一行礼见过后,便十分乖顺地低下了头。
看着那颗局促不安的脑袋,长琴倒是先笑出了声。
“看看你把这小丫头吓得,八成以为你要拿她喂孟极。”
听到孟极兽,云渺渺顿时想起昨夜那森森白牙,若是它真有这个心思,一口就能咬掉她的脑袋。
“看看,缩得更厉害了。”长琴好笑地看了长潋一眼。
长潋皱了皱眉,正色道:“我没吓她。”
“自己要去接的人,好歹给个笑脸吧,你都多少年没笑过了?”长琴一脸鄙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抖了抖,愣是没笑出来。
长琴观望着下头的小姑娘,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一旁的端华:“就这胆子,你是不是多虑了?”
端华拧着眉,细细将下头的人打量了个来回,道:“难说。”
便是再杂的灵根,天一镜前也会一一显现,然她将手放上去的时候,长琴可是亲眼看着的,那水镜之中,除了一团诡异的金火,再无旁物。
天虞山数千载以来,都未曾出现这等状况。
诚然先作了异灵根稳住了其他弟子,但他们心里却不能如此想。
何况继天一镜之后,她的佩剑又闹了一出。
长琴走了下来,停在了云渺渺面前,温声问:“你的佩剑给我看看,可好?”
云渺渺迟疑片刻,捧到她面前:“长老请。”
她接过剑,端详片刻,照着端华所言,试着拔尖出鞘。
可惜,剑依旧不为所动。
“你是从何处得来此剑?”长琴问。
云渺渺默了默,道:“是一位友人所赠,说是……贺礼。”
端华起身:“这把剑处处透着古怪,我昨日试探过,其剑心不在五行之中”
闻言,长琴迟疑片刻,握住剑柄小心地探了探。
虽未如昨日那般,被剑气所伤,确也与端华所言相差无几。
这把剑乍一看稀松平常,甚至堪堪只算中品灵剑,但所配剑穗上的红珠却是上品法宝,便是在法器随处可见的天虞山,都不见得能寻出几样与之相较的。
这小丫头说的“友人”,怕是来头不小啊。
她莞尔一笑,看向云渺渺:“此剑何名?”
“回禀长老,此剑唤作霄明。”
“你能唤剑出鞘吗?”
云渺渺摇了摇头,深感挫败:“……它脾气不太好,似乎也不想认我为主。”
长琴笑了一声,将剑还给了她:“晓得今日为何要带你来此吗?”
云渺渺低着头,抿了抿唇:“弟子愚钝,还请掌门,长老明示。”
便是为了昨晚的事来堵她的嘴这等缘由她也认了。
长琴却道:“你那日在天一镜前见到的那团金火,并非五行之属,便是我与端华长老,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灵根,天虞山所有弟子,都在八卦五行内修炼,参悟得道,而你,却不在其中。
外门修炼是为筑基,倒还好些,但若是入了内门,便要按各自的灵根所属继续修行,你这般,怕是极为不易。
你的命格也很是特殊,煞罩中天,福寿皆薄,既无慈悲之心,亦无渡世之怀,我说这些并非叫你难堪,只是觉得你往后的路道阻且长,若是放弃修炼,在凡间做些营生糊口,反倒活得自在些,你可明白?”
她一字一句都是肺腑之言,这么个小姑娘,她也不忍心让她徒劳无功地在此蹉跎岁月,天一镜的反应太过古怪,多半不是什么吉兆。
她不是在逼她离开,只是如此古怪的灵根和命数,天虞山只怕没有能教得了她的人。
她说完后,云渺渺陷入了沉默。
似是意料之内的结果,她甚至连一句“为何”都没有问出口。
只是那乖顺的头顶,让人瞧出一丝失落。
她就说嘛,哪会这么容易……
失望了太多回,她都懒得难过了。
端华看着她犹豫半响,道:“苏门山掌门日月道人似乎对异灵根颇有兴趣,你若是真想修炼,我便写一封信,将你送过去,看看他能不能教。”
闻言,云渺渺顿了顿,没说话。
长琴也有些为难,回头看向长潋:“今早不是说你自有决断吗,要拿这小丫头怎么办,你这个掌门说句话吧。”
她素来不喜强求于人,也没有逼云渺渺下山的意思,该说的她都说了,这孩子若是还想留在山上,自己慢慢琢磨如何修炼,倒也无妨,偌大的天虞山,不至于连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都养不起。
四下沉默良久,云渺渺瞄见那片绣着流云的玉白衣袂停在了她面前。
她以为他要下令送她离开天虞山之际,他却忽然对她伸出了手,转眼间,那柄威震六界的泰逢剑便出现在他掌中。
他平静地看着她,道:“拿着它,不许掉。”
一旁的长琴和端华脸色一变。
“这!……”
“你二人先莫插嘴。”长潋的目光始终落在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身上,一字一句郑重道,“云渺渺,把它拿好。”
眼前的长剑通身如墨,剑鞘上雕刻着上古的符文,仿佛积淀着千年万年的岁月,令人心生敬畏。
她不太明白长潋的用意何在,但此情此景,她也唯有硬着头皮接过了泰逢。
长潋松手的那一瞬,她险些被剑压得跪倒地上去。
“沉吗?”他平和地发问。
她吃力地咬了咬牙:“……沉。”
像捧着一叠铁块。
“站好。”他沉声道。
“是……”在他不容置否的注视下,她艰难地稳住了身子,端端正正地捧着剑。
端华和长琴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手中的剑。
还未发问,又见长潋伸手握住了剑身,对她道:“试着将剑拔出来。”
云渺渺小心放开剑身,握住了剑柄,用劲一拔。
剑,纹丝不动。
“两只手,再试试。”他看了她一眼。
“是,掌门……”她用双手紧握住剑柄,竭尽了全力。
汗水顺着额角滑了下来,掌心火辣辣地疼,她正疑心是不是被剑上流纹磨伤之际,她分明感到鞘中之剑微微松动了一下。
绚丽的光辉从鲤口渗了出来,如星月之辉,整座大殿仿佛也为之骤然明亮!
她一时讶然,手中劲儿便松懈了。
剑,当即归鞘。
她颤抖着缩回了手,掌心果然震出了两道口子,刺啦啦地疼。
她攥紧了拳,再次低下头。
长潋依旧是那副喜怒不惊的神色,似乎方才要她做的事,不过是一时兴起。
沉默了半响,他忽然问:“你当真想修仙吗?”
云渺渺自觉没有在他面前撒谎的斤两,索性如实答复:“我是为了祛除此身煞气来到天虞山,修仙姑且是一条路。”
长潋伸出手,轻点她的额。
片刻之后,复又收回。
“的确是个差到极致的命格。”他道。
云渺渺犹豫再三,才抬起了头,道:“能不能得道其实并不十分紧要,端华长老说的苏门山,若能帮我,我也是乐意去的。”
长潋垂下了手,淡淡地看着她:“你不必去苏门山了。”
云渺渺:“……?”
疑惑之际,又见他递来一枚鹌鹑蛋似的红石头,用牙白的流苏串起,很是精巧。
“……这是什么?”她面露惑色。
“休与山的帝台棋。”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佩之辟邪。”
云渺渺一脸惶然:“……给我的?”
他点点头:“信物。”
“……什么信物?”掌门说话没头没尾,她有些蒙圈。
长潋思忖片刻,尽量言简意赅地道出自己的意思。
“一年后,你,筑基,到映华宫来,我,做你师父。”
云渺渺:“……”
长琴:“……”
端华:“……”
掌门弟子原来是这么随便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