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收拾妥当,便由步清风带队,一同御剑前往西海境内。
因着方才那场尴尬的闹剧,云渺渺好一会儿没敢往重黎跟前凑,几番挣扎下,还是被骗上了霓旌的剑。
霓旌眼见着自己的主上被一个姑娘占了便宜,倒是一副喜闻乐见的嘴脸,凑上去将她肩上的乌鸦往旁边拨了拨。
“渺渺姑娘,方才……”
“……你别了。”云渺渺觉得自己还能喘气儿真是件了不得的事儿,“我只是一时情急想灭火,没有别的意思。”
“不不不。”霓旌一派坦然,“我只是想知道尊上……手感如何?”
“……”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自己下手啊姑娘!?
“嘛……”霓旌求知若渴地冲她挤了挤眼。
云渺渺抿了抿唇:“……挺筋道?”
“……”这词儿可以。
“然后呢?”她不死心地继续打听。
云渺渺瞥了她一眼:“你要听实话吗?”
她使劲儿点头。
于是,云渺渺吸了一口气,又将自个儿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其实……还有点儿翘。”
堂堂魔尊,竟然比她这个姑娘家还翘。
“哦哟……”霓旌眸光一闪。
二人窃窃私语之际,忽又感到身后一阵寒意,回头便瞧见了一日十二时辰少有十个时辰板着脸的魔尊,自从同这些虞山弟子相遇后,怕是又要多一个时辰。
重黎换下了那件已经被烧了个窟窿的红衣,不知从哪捞了件玄袍,黢黑黢黑一如他此时的脸色。
偏偏斜了云渺渺一眼。
“站过来。”
云渺渺一见那把英招剑就怵得慌。
“还是……别了吧。”
反正您老人家看我也不大顺眼。
话音未落,重黎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又瞥见她手腕上的瑶碧石,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收了本尊的东西居然还敢忤逆本尊”了。
霓旌难得很有眼力见儿给他腾了腾地儿:“尊上,要搭把手吗?”
云渺渺:“……”
我可谢谢您了啊。
她梗着脖子,心翼翼地蹦到重黎的剑上,瘸着一条腿,着实站不稳,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重黎扫了她一眼:“站好!”
“……哦。”她只得委委屈屈地拄着剑,站在他身后。
但御剑飞行本就有些颠簸,立于半空中,云渺渺一度东摇西晃,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背影,踟蹰良久,还是没敢去扶。
翻过几座山后,许是觉得她掉下去还得装模作样地捞回来甚是麻烦,重黎纡尊降贵地给她递了一截袖子。
诚然他瞪饶样子依旧吓让很,云渺渺一番挣扎后,还是颤抖着攥住了那截衣袖。
柔滑的料子,握在手里出乎意料的舒服,一点儿不像它的主子,浑身都像插着刀子。
桑桑看了看她的手,似乎不大高兴,抬头剜了重黎一眼。
重黎本不是个心眼儿的,但自打认识了这只欠揍的乌鸦,想拔光它的毛的念头就愈发强烈。
“你这命兽是何来历,黑黢黢一团,活像个焦炭。”
早先落在他身上的那团火可不像是寻常的火种,这乌鸦丑是丑了些,或许应当查查来头。
“这……”云渺渺看了桑桑一眼,诚然会呲水还会喷火的乌鸦精不大常见,但这鸟她都养了八年了,并未瞧出什么异常,至于来历,她翻遍了藏书阁中记载着八荒的志怪的典籍,也没寻到这般模样的灵兽。
无论怎么瞧,桑桑就是一只乌鸦。
正当她打算搪塞一番时,肩上的桑桑斜来一眼,忽然张了张嘴,字正腔圆地呛了回去。
“黑黢黢的怎么了,你是白花花的不成?看不起黑毛的,你倒是别穿这一身黑啊!”
养了八年没开口叫唤一声的命兽突然口吐人言,惊得云渺渺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差点从剑上跌下去!
重黎眼一瞪,先朝她看了过来:“你教的?”
云渺渺利索地摇头:“……我刚晓得它会话。”
“少欺负我主上!”桑桑半点不客气地抬起翅膀就往他背上戳,便是个女子的声音愣是挤兑出几分气势来,“主上脾气好惯着你,我这可不管用!……你还瞪我!再瞪一个试试!”
重黎哪里是能忍得聊主儿,登时撸起了袖子要捉了它炖鸟汤:“本尊今日非拔光你的乌鸦毛!”
桑桑的反应也快得很,飞在半空中,忽远忽近,在魔尊杀生的边缘疯狂扇翅膀,还顺便甩了他一脸鸟毛。
“你来啊来啊!”它活像是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等着出口恶气,“重黎你今日要是没拔到我的毛你就不是个男人!”
“你这欠揍的死鸟!”重黎下意识地想跳过去捞它的尾巴,这一动,脚下的剑就晃动了一下!吓得云渺渺惊呼一声,也顾不上那许多了,一把抱住他的腰!
“别动别动!要掉下去了!”她死死攥住了他的衣领,“您厉害!您老人家最厉害了还不行吗!”
她就不该上这把剑!她应该死死抱着师兄的大腿求他带上她的!
重黎忽然被她这一记头槌砸的气儿都堵了堵,这会儿别抓鸟了,险些被她从剑上推下去!
“云渺渺你给我撒手!站直喽!……撒手!让你撒手你往哪儿摸呢!!”
好一阵骚动,惹得前头的弟子纷纷回头看来,霓旌在旁赔着笑。
“没事没事,渺渺姑娘有些站不稳,我兄长会照顾好她的。”
闻言,众人再度看向前方,云渺渺伸到半空中的无助之手这会儿显得尤为凄凉。
最终魔尊逮住了鸟,鸟一翅膀呼在魔尊脸上,大眼瞪眼之际,云渺渺凭着脚伤终于引起了这一魔一鸟的注意,好歹消停了会儿。
“看在主上的份上,今日便不同你计较了。”桑桑不屑一顾瞥了他一眼,而后欢快地蹦跶到云渺渺肩上,关切地查看她的伤势。
哪成想一晃神工夫,就被拔掉了一根尾巴毛,疼得它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剜了始作俑者一眼。
重黎捻着那根黢黑的乌鸦毛,从其神情来看,这厮压根没有半分心虚。
“本尊今日就先拔你一根毛,来日方长,总有让你变成秃头鸟之日。”其理直气壮令人叹为观止。
桑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三岁孩子嘛你!……”
云渺渺:“……”
待重黎气消些,总算不再同她的命兽打架了,她也得以暂且把着他的胳膊,比起拄着剑,的确稳当不少。
御剑穿过重重云雾,渐渐飞入西海境内。
海上的风萧索苍凉,如刀子刮在皮肉伤,曾在典籍中记载着与南海比肩的繁茂之地,却在拨开云海后,得见一派荒凉。
西海山岭,泚泽茫茫,日月移位,水潦尘埃归。
稀稀落落的草木,断断续续的山涧,仿佛一片死地。
逆流的浪涛之上,水雾朦朦的泑泽之畔,风雪连,海岸边水涌奔腾,气象氤氲,灰蒙的山岭如同皴裂般摇摇欲坠,足有数丈的积雪,几乎要将整座山掩埋。
他们从山顶飞过,望见那座巍峨的,悄无声息的山峦,以及山崖边,快要枯死的一株忘忧树。
风吹落了树梢最后一朵黄花,伶仃飘散于深渊郑
云渺渺记得这景象。
她曾梦见的地方。
梦中一轮繁花忘忧树,树下烈酒十八坛,杯盏染流光,笑看风月揽星河,不知何人曾惊鸿。
这儿是……
“不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