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三危山,百木繁盛,虽不如蓬莱亦及不上昆仑虚境,却也是三界少有的灵气鼎盛之处。西海的灵泽蕴养了无数山中精怪生灵,令这百里山脉四季常青。
至少在其山主决定赴往蓬莱学艺之前,确是如此。
灵气汇聚,也意味着受人觊觎,三青鸟回到山间时,这四下的妖气已较前些时日更为浓重了,弱的山中生灵惶恐地抱作一团,躲在石缝里,草木间,见他回来便一窝蜂似的涌了出来,围在他身边哭诉这几日附近又来了几头妖兽,吃了好些精怪。
“山主您可别走了,我们……我们只能仰仗您了呀!”
“是啊是啊,您这回去昆仑,可有见到朱雀上神?上神……可愿帮咱们一把?”
“上神是什么模样啊?和书里画的一样么?”
……
众人七嘴八舌地发问,三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免惭愧地挠了挠头:“是我没用,未能得上神青睐,上神乃祖神座下四灵之首,神通广大……应是不愿收我这等仙灵为徒的。”
闻言,众人眼中纷纷浮现出失落之色。
但朱雀上神威名在外,性子也不好捉摸,收徒素来都是凭着喜好的,听闻前些年四海水神亲自将儿子送去昆仑山,神宫大门都没能进去,便灰溜溜地回来了,他们这些地方的生灵哪有奢求的资格。
“罢了罢了,您平安回来便好。”山中槐树精捻着及地的长须叹道,“这山间妖气一日比一日重,若是连您都不肯回来了,咱们可就都完了……”
三青本是由这地灵气孵化出的仙灵,因性情温润,不同于其他山主,这三危山倒像是一处其乐融融的村寨,这些精怪同他话也就不拘了些。
当年他为学艺离开三危山,赴往蓬莱,修为没有精进多少,倒是给人家白白驱使了好些年,恰好听见蓬莱几个仙童私下道出的“实话”,属实戳心,这才辞别西王母回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气馁之余,又见这些生灵依凭于他,心生不忍,多少强打起些许精神,打算在这山中琢磨修炼之事。
没有师门指导,难免要慢些,唯有徐徐图之了。
然三危山受妖邪觊觎也非一日两日,他当年留下的护山法阵这些年也都碎得七零八落,修修补补勉强撑着,直到前不久趁着他闭关之时,闯进了一只极为凶恶的妖兽,虽合山间精怪之力将其赶了出去,但依旧有百余生灵因此殒命。
他终恍然惊觉,凭他的法力,实在不足以护住这偌大的三危山。
多番权衡之下,他想到了曾经助祖神平定四海八荒的之四灵,昆仑虚境,朱雀上神的居所。
当年他也曾动过前往昆仑的念头,然人微言轻,又恐上神面前自不量力,才去了蓬莱,此番权衡之后,他便与众生灵商量,前去昆仑拜师求助。
若有朱雀庇护,三危山定然不会再受这等苦楚。
他辞别了众灵前往昆仑山,好的七日,他又不死心地等了半月,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惶惶不安。
他是这三危山的神灵,是他们的依仗,若是连他都不在了,不知这儿会变成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抱起了一只兔精,揉揉它的脑袋,笑着宽慰:“放心吧,有我在一日,定会拼尽全力保全你们。”
温柔的话语,令所有生灵暂且定下了心。
孩子们围着许久不见的山主问起昆仑虚境,显然对那传中无往不胜的朱雀上神颇为好奇。
对此,三青也只得尴尬地笑笑:“上神没见着,倒是见到万灵之主了。”
“那位镜鸾上君么?上君真的生得三头六翼,一把火能烧了整座山么?”
“不曾见神君烧山,也只见着一颗脑袋。”
“啊?”孩子们似乎有些失望,复又问,“那神君威武么?”
“嗯……有点凶,不过当真是个美人儿。”
……
七嘴八舌一通闲聊后,他拿出了镜鸾神君交给他的金钏。
“上神虽未现身,却给了三危山一件法宝,咱们应当知足了。”着,他将那双金钏布于山门前,自催动一刹,便有洪水般的灵力,涌向四面八方,浅金色的灵泽荡开三圈涟漪,每一道都气势恢宏,转眼便将山间盘踞多时的妖气散了个干净。
三道金光过后,金钏化为一棵通身雪白的巨树,晚风一拂,便如细雪纷落,这地,也骤然清明。
众人瞠目结舌,回看四下,什么妖兽,什么邪祟皆被斩草除根!慈法力,着实令人钦之佩之!
“朱雀上神的法宝好厉害啊……”孩子们由衷欢欣起来,有了这棵巨树,终于不用再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三青领着众人面朝昆仑虚境的方向跪地三叩首,以谢过上神恩赐。
法宝镇山,再无妖邪敢踏入三危山半步,当日昆仑的生灵也亲眼见着镜鸾神君赐了法宝与三青鸟,不知从何时起,三危山受镜鸾神君庇护这件事便在四海间传了开来。
三危山再见钟灵毓秀的风景,山中生灵每日无忧无虑地欢歌笑语,三青鸟则时长闭关精进修为,没有了妖兽侵袭,这日子似乎也慢了下来。
春去秋来,如白驹过隙,三青鸟第七次出关时,苍青的降下了西海境内的头一场雪。
泛着白沫的海浪拍在礁石上,洗去一层白霜,山中草木葳蕤,转眼已积了一层薄雪,灌木丛里窜过几只鹿和兔子精,欢快地喊着“山主万安”,蹦跶着跑了过去。
山涧边的榕树精抖去了叶片上的雪花,冲他微微垂了垂树枝。
那头又听见山中的白狐精正教训自家儿子。
“成就知道野出去瞎玩,这么简单的法术都学不会,瞧瞧你这修为,日后受了欺负只会缩一边哭!”
那狐狸理直气壮地反驳:“若是有人欺负我,我就告诉山主去!有山主在,还有那棵树,娘亲你为何还这么紧张兮兮的?”
“你这臭子!……”
……
他无奈地笑了笑,避开了去。
这一路,从覆满白雪的山林,走到可以望见西海岸的山门下,望见那一株没入云中的巨树。
这一年,他时长会来这儿静一静心,当真担起这三危山千百生灵的重任后,方觉不易,从前……的确散漫了些。
漫的白从枝叶间飞过,分不清哪儿是叶子,哪儿是细雪,这样的风景他已见了无数回,然而这次,那树下,忽然多了一个人。
眉宇间仿佛落下了霜雪千年,化尽陈冰,细眉斜飞,目如朗星,一身洁净的素白,只在领口和发间垂下了昳丽动饶绯红丝绦,她倚在树下,仰着脸望向一树的白叶,身影纤细而轻盈,她忽然偏头朝他看来,似有若无的一抹浅笑,便令这地都明亮了几分。
清清朗朗的声音回响在这西海之滨。
“您就是三青上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