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在月色悬正空时候到达的何家大院,门是敞开的,就像是在等待着晚归的人,那样安静,街市上依旧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母亲……”
吕文言看见何语温的时候,他正怀里抱着的正是娇娇滴滴又眼泪婆娑的林落杳,人力车上上下下都是他抱下来的,又从门外抱了进来,她很轻……
“这是,怎么了啊杳杳?”
“她不小心崴了脚。”
林落杳慢慢从何语温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滑下来,她心里是多么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那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时间就那样静止,月色晶莹,雪花莹白,他也正好温柔。
林孜诀,吕文言何宏富都一一围了过来,嘘寒问暖一阵询问,关心着林落杳。莫晓晓与莫尧被撂在一旁无人问津很是尴尬,正想离开之际,突然吕文言发现了莫晓晓身上披的衣裳。
“语温,你的衣服呢?怎么穿这点,是不是外面的雪不够大,风不够冷是不是?”
何语温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风雪侵蚀的,似乎还有些疲倦的样子,不过目光依旧坚定,依然站得笔直,神情还是那般冷淡。
“是妹妹说有些冷了,温哥哥担心,所以就给了妹妹,伯母不要指责温哥哥,温哥哥是好意,不过这样却实自己也要生病,哥哥下次还是要保重自己身体为主啊!”
还没有等何语温说什么,林落杳便替他开了口,她的声音极其温柔,文文静静的,连说出来的话都那般善解人意,似乎看上去是在表彰他的行为,且替他开脱,但是也是暗暗的指莫晓晓矫情让何语温受了凉,让吕文言对莫晓晓又厌恶起来。
“语温,我告诉你,下次可别这样了,你的身体可金贵着呢,你不知道吗?”
吕文言提高了分贝,又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手足无措的莫晓晓,她在护子,大概是所有母亲的通病。
何语温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低头,便向母亲告退了:“母亲,今天有些疲惫,就先下去了。”
他走来的时候浅浅的看了莫晓晓一眼,便出了门去,往自己的房间去了。莫晓晓也跟何夫人作了个礼,与莫尧一同下去了。
留何夫人与林落杳几人面面相觑,心里大概的是不快的。
又过了几日,何语温连着几天都没有来后院了,连书房也不曾进出了,莫晓晓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座深深的大宅院,锁住了一片繁华与华丽富贵,也同样是关住了人的心,几个院子,十来间房间,便是小小江湖,没有一丝丝的消息传来,也不敢四处随意走动,毕竟这不是自己家。
后来才从王伯口中得知何语温从那日回来便病了,这几日都在静养,而二公子何语华也经常不着家,在外浪迹,这几日也被关在了屋里,这个宅子总是像个棺木一样,压得人透不过气了。
接连几日的太阳,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莫晓晓心里的愧疚也越来越厚重了,经常让她半夜醒来,失眠又吃不下东西,虽然他平日是冷冰冰的,其实心还是暖和的,从她来到这个城起就一直在默默的帮自己。
这天她特意去厨房亲自下厨熬了一晚鸡汤,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到了何语温的房间去。
这是第一次来何语温的房间,雅致又简洁,没有过多的装饰,古韵的木具,一副兰花的书墨画挂在中间,房间靠窗子的地方有一块书桌,一方砚台,几只毛笔,还有一副未完成的图画。
他就那样半倚在床头,双眼紧闭着,面容有些苍白,嘴唇干涩,修长的手轻轻压盖在被褥上,有一抹流光碎影穿过格窗,撒在他的被子上,看上去那么静好,那么温柔和谐。
她没有惊扰,就轻轻的将那一碗金黄色还冒着热气的汤放在了屋子里,又多看了他几眼,她心里是内疚的。
突然他眉头微动,她连忙慌乱的要离开,刚走到了门口,便听见了他微弱却依旧冷酷的声音袭来。
“就这样走了?”
莫晓晓犹豫片刻才缓缓转了过来:“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
“你不用感到愧疚,也不要多想,如果不是你,我会给需要的人,所以,所以你不必自责和多想,这东西你拿回去吧,不必。”
他目光如炬,虽然气色很差,可是说出来的话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也是,反正莫晓晓早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不冷不热的样子。
莫晓晓眼神真挚,看着他:“不只是为了这件事情,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真的。”
“不是说了吗,我对任何人都一样,你不是特例,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出尔反尔,你不必感激耿耿于怀,还有上次我说过吗,不经我准备允,不要随便进我房间吗?”
“哦,对不起,打扰了,不过,不过还是希望你快点好起来!”莫晓晓连忙的逃离了的目光所及,他就像个仙人掌,靠太近只会扎到别人,其实内心的柔软不堪一击。
莫晓晓刚刚走出院子,在院子处便与林落杳和一同携手而来的何夫人狭路相逢了,何夫人也许是因为何语温生病的缘故,看上去心情不悦,而林落杳搀扶着她,一副乖巧懂事儿的样子,亲密无间看样子,大概已是认定了这个儿媳妇儿了吧。
“夫人!”
莫晓晓轻轻作了一个礼,便想要快速离开,毕竟林落杳还在这,平日的话这何夫人还算平和,可自从来了林落杳,这何夫人就不大待见她了,是怕她威胁到林落杳的地位吧!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吕文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了平常的和气,在质问她,林落杳也只是冷冷的看着手足无措的她。
莫晓晓没有抬头,唯唯诺诺的道:“回夫人,只是听闻少爷他……”
“好了,你回去吧。”
吕文言甚至没有听她把话说完便一扬手,让她离开了,林落杳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以后,不必再来了。”
莫晓晓刚提脚几步,吕文言便又冷不丁的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赶她离开这个院子还是离开这个何家。
大抵,大抵都有吧。
那天以后,莫晓晓便真的再也没有去看过何语温了,每天沉闷闷的在房里,听说何语温已经好了,只是这几日都在忙一些家里的事情,一些生意的事情。
云端初晴,想来已经是正月十三了,莫晓晓从屋子里出来,坐在后院里那棵银杏树下,与莫尧对坐发呆,这些日子,除了何语华偶尔来串个门儿,日子过得可真是无聊的。
正无聊,便又叫莫尧烧水来煮茶,说起这茶还是别人赠予的。
昨日平时里对他们嗤之以鼻针锋相对的蓉蓉丫头,居然也像冰释前嫌了一般,与她们重新交好了,说了很多抱歉的话。
莫晓晓也只是当她不计前嫌了,毕竟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说什么,她还送来了一包花茶,态度和蔼,莫晓晓也对她刮目相看,对她也放下了戒备。
冰凉的水是渡了一场雪的水,在砂壶里又被灼热的火慢慢给烧得沸腾起来,未烧过的凉水很容易就被烧得沸腾,反而是那些原先滚烫过又冰凉下来的水,难以重新沸腾。
水是亦然,人心也不过如此。
不是人心难以感动,曾经的不谙世事时容易被烟火打动,就像燃烧过的柴火,难以再那样轰轰烈烈的燃烧了,不是它不想,而是烧不起来了。
待水开,捻几朵花茶慢慢由热气而顺入其中,煮茶与泡茶不同,你看它翻滚沸腾上上下下的样子,再传递出来一缕的香味,渲染整个世界一般,睡梦中也会魂牵梦萦的那种味道,逐渐蔓延。
这时候,这香味竟然把林落杳也给吹来了……
林落杳拿着一方手帕,杨柳摇风一般轻轻盈盈的从院子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女丫头,只闻她轻声细语的道:“妹妹好雅兴,在煮什么,味道好香……”
“林姐姐……”
莫晓晓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一旁,毕竟林落杳是何家的贵客,而莫晓晓顶多,顶多算个待遇好一点的丫头而已。
“妹妹坐,妹妹手巧心慧,你这煮的什么,可否予我尝尝?”
“林姐姐客气了,只怕这玩意儿低贱,入不了姐姐的口呢。”
莫晓晓一边打趣的说着还一边给她斟茶。
“妹妹说的什么话,什么低贱不低贱的,癞蛤蟆都能吃到天鹅肉,只要它想,何况这茶呢,我又怎么喝不得呢,是吧!”
林落杳满脸堆笑,柔柔和和的道。
莫晓晓的手停怔了一下,那一抹黯淡的目光都被林落杳捕捉到眼里,莫晓晓自然知道林落杳这是话里有话了,又怎么听不出来。
“林姐姐喝茶。”
不过她也只能赔着笑,唯唯诺诺的跟她递茶,她甚至有时候会恨自己的奴性,不过活在当下又有几件事情是心甘情愿的呢,不过都是为了就像生活下去罢了。
思来想去,不过只是难得糊涂。
林落杳笑着接过茶水,温柔的吹弱它的热气,就像试图吹熄莫晓晓的妄想一样。
本就严寒的天气,茶水一出砂壶本就没有那么滚烫,就像她本就没有那些妄想一般。
“妹妹这煮茶手艺精湛,心灵手巧,就是这茶有些粗糙,毕竟是些低贱的茶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妹妹喜欢喝茶,我可赠你些上等的,让妹妹尝尝。”
“谢过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