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过得不紧不慢，压根不懂看人脸色行事。

一转眼就是第二年2月，农历的正月，赵河的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赵河临时住在赵江家里，她们的大姐赵海也来了。

大人们很紧张，而温雅却仿佛被世界独立了出去，一切与她无关。

正月初十这天晚上，赵河突然肚子痛，大人孩子急急忙忙起床，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就要出门。

温雅想要跟着一起去，但是只得到不耐烦的呵斥：“你跟着去添什么乱？好好在家睡觉！”

这一天后半夜，家里只有温雅一个人。王书学校放假的时候就回他爷爷家了。

看看，所有人都去医院了，没有人在乎我一个人在家害不害怕，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只有我没有一点用。

温雅想着，泪腺又不听使唤了。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小镇基本上全黑了，万籁俱寂，似乎只有交通信号灯还在倔强地闪着黄色的光。

他们总说温雅胆子特别大，其实只有她知道，她也害怕一个人待着。从前胆子大，只是因为相信他们不会让自己出事；现在胆子大，只是因为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害怕。

胆子小的人真幸福，会被别人在意着。

温雅恶劣地想：“如果今天晚上我被坏人拐走了，他们一定会后悔丢下我一个人的。”

然而，这个想法没有成真，温雅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快九点的时候，温雅大姨回来了。

赵海急急忙忙的，看到温雅坐在床上没动静，张口就是训斥：“你干坐着干嘛？不知道大人在忙吗？你把家里收拾收拾，别给大人添乱了！”

温雅问：“大姨，妈妈生完了吗？”

赵海笑：“生了，凌晨三点多就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赵海问：“雅雅有弟弟了，开心吗？”

温雅看着赵海，顿了一下，才道：“开心。”

我不开心。三点多生了孩子，九点多才有人回来，这五六个小时难道没有人担心我吗？

赵海眉开眼笑，一边收拾家，一边说：“开心就好，你要对弟弟好，以后你长大了，有事就可以找弟弟帮忙。就像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一样，互相帮衬着。”

温雅笑笑：“大姨，我能去医院看我妈妈吗？”

赵海说：“等会儿我把饭做好，顺便带你去。”

“午饭吗？”

“对，中午给你妈妈熬点粥带过去，再给大人们带点饺子。你吃饺子吗？”

“吃。”可是我还没吃早饭。

赵海没有再管温雅，自顾自地收拾家，做饭。

温雅有点饿，对赵海说：“大姨，我还没吃早饭。”

“饿了？”

“嗯。”

“等会儿粥和饺子就好了，你自己挑。”

温雅点头，乖巧的坐着。

后来，粥好了，饺子可以了。

温雅刚要拿碗盛粥，赵海说：“你和我去医院，在那儿吃吧。”

温雅讪讪地放下碗，看赵海打包好盛粥的锅和舀出来的饺子。

到了医院，赵海招呼人们吃饭：“咱们吃饺子，粥让老三吃。”

温雅拽拽赵海的衣角：“大姨，我想喝粥。”

赵海说：“你吃饺子吧，粥让你妈妈吃。”

温雅：“我想喝粥。”

赵海：“这都快中午了，饺子是午饭，你不吃中午饿。”

温雅只能吃饺子，其实她并没有多少胃口。

温雅蹲在病房的角落，就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吃了人生中最难吃的一顿饺子。

温雅觉得很恶心，不想吃，只吃了几个就不吃了。

赵江很惊奇：“你怎么不吃了？不是最喜欢吃饺子吗？”

温雅有点恶心地捂着嘴：“想吐，不想吃了。”

跑到卫生间，温雅干呕了很长时间，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反而眼泪汪汪的，感觉更难受了。

回到病房，大人们吃完了饭，赵河也喝完了粥，小弟弟还在睡觉。

温雅下意识的叫赵河：“妈……”

赵海拍她一下：“小声点，弟弟睡觉呢，你妈妈也要休息。”

温雅点点头。

赵海又问：“怎么了？”

“我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我的头好疼，医院的味道好难闻。”

赵海说：“我咋什么都闻不到？是你心理作用吧。”

温雅诉说无门，又没人理她，没人送她回去，只能趴在小弟弟的床边看他。

红红的，皱巴巴的，小小的，丑丑的。

但是就这么一个玩意儿，分走了自己的爱，难道浓缩的才是精华？

小弟弟嚅动着嘴，小小的手攥成了拳头。

温雅轻轻笑了。

她想：“出生就出生吧，小弟弟。只要你听话，乖乖的，我会对你好的。”

我会对你好的，谁让你比我小呢。

小弟弟发出细细的哭声，赵海急忙过来：“是不是你把小弟弟闹醒了？”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

赵河轻声道：“是不是饿了？我给喂点奶吧。”

“有奶了？”

“有了。”

“行，我把小娃娃抱过去。”

赵江把赵河扶起来，赵海抱着小娃娃过来，温雅亦步亦趋的跟着赵海。

小弟弟要喝奶了。

但是妈妈很着急，小弟弟喝不到。

妈妈说：“雅雅，过来帮忙吸一下奶。”

“我不会。”

“你怎么就不会呢？你四五岁的时候不是还和王书抢着喝你二姨的奶吗？你试试，过来喝两口，不然小弟弟饿。”

温雅有点难为情。

赵河说：“这是人初乳，特别好，你弟弟都喝不到呢。”

你弟弟都喝不到。

温雅突然下定了决心，凑过去努力吸。

温雅喝到了奶，但是不好喝，她想吐，好恶心。

赵河让她喝另一边，温雅摆手：“不喝了，不好喝。”

赵河说：“怎么会不好喝？快点。”

温雅又凑了过去，喝了两口，没忍住，捂着嘴跑了出去。

这次，依旧什么都没吐出来。

温雅苍白着脸回到病房：“我想回去了，我有点难受。”

温欢也回了病房：“我们都顾不上，你一个人回去不行。”

“你送我回去。”

“顾不上。你就在医院待着吧，我们回的时候把你带上。”

“我在医院待着就想吐。”

“你咋这么多事呢？说了顾不上！”

温雅出了病房，走到了护士站。

有个护士说：“刚才就想叫你了。你别在楼道里跑，会打扰病人和婴儿休息的。”

温雅脸上有点热，胡乱点了点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温雅走到过道的椅子边，坐下，托着腮，宛若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