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几场球赛已让这列席的少男少女们各自相看得真真切切,人人心头都揣了不可告人的心思;这其中大多也不是冲着打马球来的,因而场露过一回脸也就罢了、无心再赛。
唯有几名拔了头筹、亦或是与彩头失之交臂的少年向诸娘子递出了橄榄枝,相邀同赛一场。
百花同张元并肩出了主帐,瞧见方才大放异彩的几位都结队往场去,朝阳似的年纪、生机蓬勃的身形和面容,教人看了心生愉悦。
“公主在他们这样的年纪,早已打下河西走廊了。”张元瞧着远处说笑的众人尚且懵懂的模样,心中暗生几分轻蔑。
百花叹道:“可我却盼着像他们一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才好。”
“无忧无虑尚且易求,可这兴庆府里却没有人能自由自在,”张元的腔调显得有些意味声长,“任他马球打得何等的好,落在旁人眼里不过是门第、党派、家族罢了。”
百花闻言停下了脚步,眸子里换了疏离的冷漠。
张元走了两步,见她没有跟来,回头望了一眼春风一样明媚的公主,十三岁就打下了河西走廊的公主,此时却是这样不肯面对现实幼稚的模样。
“这样简单的道理,公主早已明白了,不然也不会自请戍边了。”
百花心中正郁结,却听得背后有人朗声笑道:“看样子,我是来晚了!”
两人闻言转头,见贺群一身玄青骑装,银质的束袖在夏阳里熠熠生辉。
“方才在紫宸殿外见张大人走得快、还不知道为何,不巧末将又被令介大人留下说话,竟是被张大人抢了先。”贺群坦荡荡笑道,转头不着痕迹地和百花互换了眼色。
楚清生怕野利皇后和张元联起手来编排百花,又苦于自家哥哥远在河湟指望不,便一个劲地劝百花一定要寻个妥当的人作伴。
未雨绸缪的道理百花自然也明白,加之在夏州时和贺家又多了些君臣之外的亲近,索性麻烦贺群前来解围不想却是晚了一步。
“贺校尉下次还得早作打算。”张元理了理束袖,薄唇似笑非笑地扬起。
贺群长眉微挑,笑道:“那也无妨,能在场下见识见识诸位大人的风姿,也是难得的乐事。”
“贺校尉!”
正说着话,三人听得脆生生的一句轻呼,转头瞧见妃衣长裙的少女聘聘袅袅而来正是那娇滴滴的孙家姑娘。
孙恬恬走得近些,先是施施然同百花二人问了安,复而转头向贺群福了礼,娇娇笑道:“眼看着就要场了,家兄却闹起肚子来,不知贺校尉能否替他一场?”
话音未落,却听得后头少年无可奈何的声音:“三妹妹,我的马球打得也还不错的呀……”
孙恬恬闻言微恼,回头笑着嗔他:“二哥哥的马球自然打得好,若不是身体不适,我兄妹二人同打一场也痛快。”
孙家二郎见她笑里藏针,忙换一副笑脸,恭恭敬敬向贺群揖了一礼:“舍妹虽调皮了些,马球却是顶顶拿手的,若是错失这机会只怕要恼许久,贺校尉也是有妹妹的、想必能体谅这兄长之心,不知可否屈尊替在下赛一场?”
说起自家妹子,贺群脸笑容有些僵硬、忙拱手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承蒙二位不嫌弃,贺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百花瞧着孙恬恬眸子里掩不住的欢喜和心悦,垂眸摇头轻笑,转身往场去了。
场前秋雨特意叮嘱珊瑚要选方才骑的那匹白马,谨防让人换了发狂的马来;百花被她们这疑神疑鬼的做派弄得有些发怵,马前还特意试了试脚蹬是否稳当。
“公主谨慎些是好的。”张元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更多了几分想据为己有的躁动、忍不住要开口打趣她。
众人纵马往赛道去,只听得外场锣声一响、半空银光一闪,便有人持了球夺路而出。
那冷锻的束袖自然是贺群独有的,百花心里忍不住要笑他平日里瞧着沉稳持重,到底还是有磨灭不了的少年意气。
前方人头攒动,张元不知何时也练就了一身精妙的骑术,竟两次三番地从别人手中抢过球来;百花无意争先,心里却也挂念着那玉荷叶式洗,更没有将好的机会拱手让人的道理。
这头张元纵马往前夺了球来,见四周攻手已合围来,口中高呼一声“公主”,便将那球传出。
百花追球而出,长臂舒展将那球勾回月杖下、从赶来围挡的人中间欺身而过,直直往球门扑去。
耳旁风声渐弱,百花心知有人追前来,不过瞬息的功夫,眼前又是明光一闪,月杖下的七宝便被夺了去。
红纱飘逸而来,孙恬恬前夺了那球就跑,百花策马跟、同她并驾齐驱。
只因孙恬恬持球在左侧,百花便有些施展不开;正苦恼时、不知何人侧面挡了孙恬恬一头,她手下一疏忽,竟让那球脱了月杖滚出。
百花瞅准了这机会,飞快地翻了身去倒勾那球,意图传到张元跟前。
在这马转圜之际、浑身重量都踩在左侧马鞍,电光火石之间、百花心里闪过些许不安,下脚的动作慢了一分,手打出的球就偏了许多。
众人见那球调转了方向,便又追着那球去了。
百花正欲回身马,却觉得手中缰绳有些蹊跷,定眼一瞧才见得右侧一处已裂开了花、剩下一股细线摇摇欲坠。
千钧一发的功夫,百花心里闪过了千百个念头
原本只打算往左侧借力马、却鬼使神差地在一瞬间改了力道;右侧的绳索生生被扯断,她整个人不可遏制地摔下地去。
她万分警惕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躲避慌乱的马蹄,不料这摔下去触及的不是生硬的地面。
百花听得耳侧传来一声闷哼,心里暗暗一惊。
待到四周马蹄渐停,四周响起了连声的“贺校尉”,百花忍着浑身的酸痛转头去看身后舍命护着她的不是贺群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