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令坤无力辩白,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远乔怒气冲冲离开。
楚远乔装腔作势唬到他,心里真是乐到不行。他走出锦江饭店大门,才敢放松下来。
不过小小地敲打一下,没想到达到了意外的效果。
原本,他想旁敲侧击试探一下军统有没有联系过武山赟。莫令坤联系了武山赟,还将主要的信息透露给人家。
楚远桥质问他。莫令坤心里有愧,不待他多说,即承认是他的错。反过来,他欠了楚远乔一个人情。
警察局不插手公共租界的警务,楚远乔可以名正言顺地说,莫令坤还找不出指责他的理由。
楚远乔惊喜的,是完全可以确认武山赟不是军统的人。这一点,非常重要。
他想,应该尽快将这消息转述给上级组织。
楚远乔不由加快了步子,朝黑色轿车走去。
那辆轿车静静地停泊在路边。
胡峰并没像往常一样迎上前来。
这,真有些太反常了。
什么情况?
楚远乔放慢了脚步,悄悄地靠近轿车。
轿车内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不仅是收音机里的京剧唱段,还有人跟着哼哼之声。
楚远乔贴近轿车,趴着玻璃往里瞅……
……
一双臭皮鞋高高地搁在方向盘上,这是胡峰?
胡峰在车里斜地坐着,双脚舒服地高抬着,头向后仰惬意地躺在座椅上。
胡峰琢磨着,处长不会那么快出来。
他坐在车里没事,将汽车收音机开到最大,跟着收音机的节目,咿呀咿呀呀哼起来贵妃醉酒。
难得没事可以放松,他闭上眼睛跟着哼,摇头晃脑听得入迷,那个酸爽劲儿简直了。
……
楚远乔忍着没笑,伸手使劲敲了敲车窗,“胡队,你干嘛呢?”
胡锋正咿咿呀呀高兴,耳畔突然传来汽车车窗玻璃上笃笃的敲击声响。他抬起来懵忪的眼睛,睁眼瞅去……
隔着透明的车玻璃,楚大处长站在窗外,一脸严肃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哎呀,妈呀!……”胡峰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处座,您回来了!”
他瞬即下了车,跑过去鞠一躬,打开副驾驶的门,红着脸道:“处……处座,请您上车!”
“嗯!”
楚远乔紧绷着脸,朝他默默点头,躬身钻进了车里。
“处座,……哦,我……我不是有意这样。您没出来,我太无聊,就听了会话匣子。听着听着就……”
胡锋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他声音有些发颤,不由得磕巴起来。
“没事时,听听戏剧倒是没事。不过,你那双臭鞋非得要放得那么高?楚”处长白他一眼,“你这散漫的样子,与那些小瘪三有何区别?你,可是我行动队队长!”
“是,是,……我,我这就将那擦拭干净!”
胡峰急急拿了抹布使劲儿擦拭着。
“哎,行了!开车吧!”楚远乔望他一眼,“方才,你听到是好像是贵妃醉酒?梅兰芳先生的名曲吧?”
“是,是的!”胡峰头如捣蒜,不住点头:“处座,我……我错了!今后,我再也不敢了!”
“胡队,没事。你紧张什么?”楚远乔拍下他的肩,笑道:“下次,你的脚放规矩一点!听完了没有?听完了,咱们可以回去?”
“听……听完了!”
楚处长没生气,也没责难于他。胡峰放下心来,点头道:“处座,我这便开车!”
汽车发动起来,离开地面缓缓前行。
楚远乔用手捋一下头发,自言自语道:“这头发又长长了,是时候该去理理发了。”
他扭过头来,望着胡峰:“胡队,一会载我先去理发,就去上次那家理发店。”
“好的!”
胡峰点头,欣然从命。
十几分钟后,楚远乔坐在理发店高大的转椅上。
老李师傅熟练地为他剃头,认真听着他的汇报。
“武山赟的情况,我大致了解的就是以上这些!”
楚远乔汇报完,轻声说道:“他有骨气,也很硬气,不屈服日本人,便去法租界做了巡捕。既不是日伪的人,也不是军统那边的人。但,不知为何,他对我好像很有成见。我与他谈话,他完全不给我机会。我们,就是不能好好说话。”
“好,你了解的情况很及时!”老李仔细剔着他的鬓角,慢条斯理地说道:“放心,我会向上级领导反映的。”
“他虽窘迫,依然保持赤子之心,实在是难得。现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人比较少见。”楚远乔道。
想起他那张冷淡的脸,敌视的态度,楚远乔都不能想象,那张冰冷的面孔下又怎样会有一颗火热的心?
“老李,或许换一个人去与他接触,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楚远乔也不确信,又说道:“他很排斥我。我却不知,他这种敌视的态度由何而来。对他,我真是爱莫能助!”
“那,他是不是叼难你?会阻碍你的工作吗?”老李急切地问。
“我在警察局,他在法租界。我们各在不同的区域,没有多大的摩擦,互相没有利害冲突,暂时不会影响我的。”远乔道:“他是很克制的,不去惹他,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嗯,我会向组织反映的!”
老李手里的活计没停,他熟练地推动着推子,又道:“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斗争是很复杂的,日本人,维新政府,还有军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切,还要小心从事!”
“谢谢!我明白!”
楚远乔心里温热。
“楚队,您看看发型还满意吗?”老李拿一面镜子给他。
这是上海滩上时新发型,上面抹上厚厚一层发蜡,看上去很绅士。
远乔对着镜子瞅一眼,不住地点头。“嗯,不错啊!”
他从钱夹里大方地掏出两张法币递过去,“谢谢,不用找了!”
“谢谢,楚队走好!”
老李接过钱,手指摩挲到纸币中间夹的纸条,迅速揣进了衣兜里。
楚大处长穿上外衣,阔步走出理发店,跨进路边停泊等候的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