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谷雨。
降大雨。
一位青年男子头上戴着宽檐草帽,左手握了把绿油油的秧苗,右手取了其中一枝仔细插入田中,一步一下地重复手里动作。
不消一会儿工夫,水田里就立着一排排间隔相同的秧苗。
兴许是腰弯得太久有些酸痛,他直起身子眺望着这块田地发呆,默默祈祷:希望老爷开眼,让今年是个丰收年!
这个偏远的村庄经不起那么多祸事,上次凉州城官兵搜刮走财物后,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全指望着早稻收成缓解下食不果腹的日子。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个中年男子冒着雨,急匆匆地跑来,“刘老三,原来你在这里啊?”
被唤作刘老三的这个青年伙,名叫刘达山。
刘达山扭过头,“是呀,俺想着村长的田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一起插上秧了,来日有了收成还能给各家多分些。对了,李叔,你这么急着找俺干嘛啊?”
李叔沿着田埂走近了些,哭丧着脸,“哎也不知道家里的黄牛怎么了,前开始不吃不喝的,到了今日直接瘫倒不动了,我们全家老都要靠着它过日子,这下可怎么办呀?”
一边抹泪,一边继续诉苦:“我现在实在没得法了,所以来找你帮忙去瞧瞧。”
“这么奇怪?之前还看你那牛精神气好着呢,”刘达山微微皱着眉头,接了捧雨草草洗掉手上的泥,大步走出水田,“李叔,你快带俺去瞧瞧吧,这事可拖不得。”
罢,两人顾不得雨水和泥泞,以最快的速度奔去李叔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刚到后院牛棚时,黄牛已经咽气了。
李叔望着地上的黄牛直跺脚,不住地自责,“叔要是早知道这样,一早就去找你了。”
刘达山蹲下来仔细观察,一道黑红的血缓缓从黄牛眼角流出,他心中一惊,于是从旁边捡了根木棍挑开牛嘴,见里面有不少白色絮沫状液体,这症状就是中毒无疑。
“它中毒了。”
李叔怔了片刻,狠狠拍着大腿道:“啥?它、它怎么会中毒的嘛?!”
无论如何不相信,黄牛死了就是死了,刘达山甩掉木棍,拍拍手掌走出牛棚,好生安慰了李叔一番,才道:“叔,俺现在得继续去插秧了。”
刘大山回地里继续埋头苦干,直到色暗得看不清楚才回家,可他刚到家,手都没来得及洗,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拍门声。
“老三老三,不好了!”
刘达山抓了件衣服盖着头跑去开门:“张大哥?这么晚找俺有啥事?”
张大哥也不废话,拉着刘达山就往外跑,“你快去我家看看,我家那头倔驴子死活不吃东西……”
“等等!”刘达山急忙停住脚,问道:“它是不是还呕吐,浑身无力?”
张大哥没想到他还没见到驴,就能将症状描述的如此准确,有些诧异地点点头。
刘达山立刻回家翻箱倒柜,找出祖传的兽医行当,又装了几包药丸,然后就快速往张大哥家跑去。
雨随着夜色加深,渐渐停了下来。
苏南烟拿着灰布双肩背包坐在床上,里里外外的翻了个遍,仍旧什么线索都没发现。
多乐端了一盅热汤进来,疑惑道:“姐,你都看了好几日了,怎么还在看啊?”
着把瓷盅放在桌上,又将盖子揭开散凉。
听到这话,苏南烟不觉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沮丧,她现在只知道这个现代包,以及睡觉会时不时跑出来的女介等乱七八糟的人,但这些根本没有关联,更别提有回去的线索了。
她把包放进床底的暗格中,无语地看着桌上的瓷盅,“这回哥哥又拿了什么过来?”
上次喝醉被赵无眠送了回来,哥哥虽不曾责骂过她,但从那日起每晚必让厨房做养颜汤,苏南烟摇摇头走到桌边坐下。
“这是八宝玉容汤,”
多乐拿了只碗盛了半碗汤水递过去,左思右想了会儿,道:“姐,今日奴婢在街上瞧见梅元了。”
梅元?苏南烟端碗的手稍顿了一下,很快低垂眼睫看向碗底,不在意的“哦”了声,一句话也不多。
多乐没瞧出苏南烟的异样,接着道:“这人……嗯……怎么呢?反正他缠着奴婢搭话,一会儿问姐你伤好了没,一会儿又打听你喜欢吃什么,真是奇怪的很?”
梅元是安宗洺的近侍,这么做莫非是受那人指示?不对,绝对不可能,他美人在侧,而且之前连退婚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派人打探她的事情,苏南烟睫毛抖动了下,一口气喝光碗里的玉容汤。
“那你告诉他了吗?”
她的声音刻意显得平静冷淡。
多乐接过碗重新盛了些,道:“奴婢才不傻咧,就算他破嘴皮子,得昏地暗,奴婢一个字都不会讲的,嘿嘿……”
苏南烟看着多乐一脸得意模样,不由被她的傻笑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碗里还冒着缕缕热气,一柄勺沿顺时针方向轻轻搅动。
“老三,你这药能不能行?”
张大哥半蹲在地上,边搅和边吹走热气。
刘达山摇摇头不敢肯定,“现在中毒症状已经很严重了,而且还不知是何毒,也只能试一下这个方子了。”
张大哥手指飞快地沾了下汤药,“凉了。”
随后他将药碗递给刘达山,自己双手使劲掰开驴嘴,刘达山看准时机一倒,全部灌了进去。然而还没等他们两人歇口气,驴忽然仰啼叫,叫完便撩蹄子一命呜呼了。
张大哥看得傻眼了,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老三,这、这、这……”
难道普通解药会加速这种毒的蔓延?
刘达山观察了下死驴的口鼻,竟跟李叔家的黄牛症状相似,他不禁怀疑这两件事似乎存在某种关联。
再三跟张大哥表达歉意后,他和张大哥一起填埋掉驴子,这才回家去。
尽黑,更夫梆子声敲了三下,已是三更了。
突然前面出现个鬼鬼祟祟的黑影,那人左顾右盼一番,悄咪咪地往村口跑去。刘达山觉得奇怪,不敢多想便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