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钰从大理寺出来便见卫清牵着马等在外面,“女侯怎么过来了?”
卫清神色严肃“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啊?”
“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肖钰骑马跟在卫清身后,眼看着她进了平康坊,停在妙音坊前“你这是做什么?”
“玉钩的答案不是肖,是肖钰,莺娘,本姓赵。”
肖钰一听,面色立刻阴沉下来。
一旁有人过来将二人迎了进去,妈妈见是卫清满脸堆着笑“女侯今日怎么过来了?”
“某与莺娘有约。”
妈妈扯着卫清往二楼走手里的手绢在卫清面前一晃一晃“多亏了女侯昨日捧场,我们莺娘一下子身价大涨,今日的花销全算在我账上。”
那妈妈不知涂着些什么,手绢的味道极为刺鼻,卫清强忍着不适“是莺娘色艺双绝,才能有今日。”
肖钰跟在卫清身后,神色郁郁,那妈妈也不敢问,只拉着卫清说话。
好不容易走到房间,待酒菜上齐,莺娘进了门,妈妈又好好叮嘱莺娘一番才离开。
卫清见二人不说话起身道“军护监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肖钰一把抓住卫清的手腕“我的事,你没什么需要避开的。”
莺娘扭着身子,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拿着酒杯放在唇边,“你倒是信她。”
“阿姐,你不要这样。”肖钰沉着脸道。
莺娘杏眼睥睨“这样?这样是哪样?我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你让我不要这样,我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阿姐!”肖钰的声音软了下来。“阿姐不要这样自轻自贱。”
卫清见状不知如何是好,只按着肖钰的肩膀。肖钰扯着她坐下,“阿姐是怎么到这来的?”
“是吴王暗地里救我出来的。”
“吴王?”肖钰疑惑道“他不是……”
“他是个好人,当年的事,他也是被陷害的。”
“他若是好人怎么会将阿姐扔在这样的地方。”
卫清对赵家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对二人的谈话更是一头雾水。当年肖钰抱着肖常思从长安逃到太原府,得知卫奉御身死,又辗转寻到云州,卫清忙着照顾肖常思,也只知道二人家中逢变,因与卫奉御有旧故来投奔。这些年肖钰苦读,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大理寺,为家中翻案。
“对了,姐姐是赵家后人的事,右武威卫李将军知道。”卫清突然想起来“那日姐姐还未过来,李将军喝醉了酒,告诉我,姐姐是当年赵家的大娘子。”
“怪不得你回去后会想着赎我出来,李将军与父亲和吴王是好友,救我出来,便是他帮忙遮掩的。”莺娘懒懒道。
卫清皱起眉头“那他为何要同我说?”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遇上看得上的人,喝了点酒便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那姐姐的事……”
“他心高气傲,甚少有看得起的人,就是有,那人一般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你这样巴巴地赶来赎人的,还是头一个。”
卫清不知为什么被她说得有些心虚,便低下了头“我家二娘子说姐姐是这妙音坊的主人。”
“你家二娘子果真有几分手段。”莺娘喝着酒笑道“吴王殿下救了我出来,本欲带我去往吴地,是我自愿留在长安打探消息,他便给我建了这妙音坊。”
莺娘的脸上添了几分娇羞。
肖钰央求着“阿姐,如今我来了,阿姐不用再为难自己了,不如就此出去吧。”
“凭你,几时能为大父洗刷冤屈?”莺娘丝毫不掩盖心中的讥讽。
“阿姐……”
“臻儿,你如今进了大理寺就安心做你的主薄,你姓肖,赵家的事与你再无瓜葛。”
“阿姐……”
“你走吧,日后也不用再过来。”莺娘说完背过身去不再看二人。
肖钰猛地锤了一下小案起身摔门而出。
卫清看着莺娘婀娜的背影“姐姐何必如此。”
“臻儿是赵家唯一的小郎,此事凶险,我又怎能让他涉险。”莺娘收起了轻浮的模样,优雅端庄不愧为大家教养。“女侯,怎么不走?”
“十几年了,成玉都是凭着仇恨活着,除非罪人伏法,他不会放下的。”
“女侯可愿意帮我?”
“愿意。”
“为何?”
“成玉是亲人。”
“若是那人与你有关呢?”
“有罪者自应伏诛。”
莺娘举起酒杯“昨日莺娘的话不曾有假,我真心敬重女侯,蒙女侯不弃叫我一声姐姐,这杯酒,敬女侯义重。”
卫清也端起酒杯“愿姐姐早日做回赵娘子。”
二人把酒言欢,莺娘说着些肖钰小时候的趣事。
“我比他大四岁,又是家中长女,小时候教训他,比阿爷还多,他小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我了……”莺娘絮絮叨叨地说着,卫清也不搭话,就默默听着“若不是家中突遭变故,他现在应该已经进士及第,娶妻生子了。”
说着,莺娘往口中送了杯酒“说起来,小娘子怎么样?出事时,她才三岁,什么都不知道。”
“常娘她很好,长相与姐姐有几分相似,现在在军护监做乙曲长,前些日子带人去了南边,她什么都不知道。”
莺娘笑了笑“那就好,总得有一个快活的。”
莺娘突然正色道“女侯可清楚当年发生何事?”
卫清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成玉好像也不是很清楚。”
莺娘叹了口气“事发突然,臻儿带着常娘仓皇出逃,能活着已是不易……我大父是中书令,十五年前的二月二十,当时春闱刚刚结束,我正带着臻儿和常娘给参试的哥哥准备礼物,快到府上时远远见有一队羽林卫进了家门,他们已经见了马车,我只好将二人藏了起来,自己下了马车。”
“后来我才知道,有人举报大父通敌叛国,在大父的书房里找到书信,说是吴王欲起兵,大父写信给北燕邀其相助,事成之后将安东都护府割给他们。”
“本不过是一书信,并无实证,可是麻烦的是在大父的书房里搜出了河东的布防图。”
布防图是一军机密,纵使贵为一国宰相,也断不能私藏。
卫清惑道“那为何吴王没事?”
“没有证据,但吴王也被斥责非召不得入长安,还将世子送到了长安。”
“那姐姐这些年可打探到什么?”
“大父死后,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都消失了,如同这世上从未有过赵家。我身份有限,只能打探到外边的事,再深,什么都摸不到。”
“成玉是主薄,翻看卷宗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放心,我会尽力护着他的。”
莺娘突然笑道“若是你们二人有情就好了。”
卫清愣了一愣,笑道“我们是亲人。”
莺娘走了过来帮卫清斟满酒“我们再喝一杯,女侯以后就不要过来,我自有办法去见你们。”
“我府上的人皆是宫人。”
“无妨,我自有办法。”
二人对饮一杯,卫清起身要离开,走到门口刚欲开门被莺娘叫住“女侯!”
卫清回过身见女子着红衣端坐在案旁,嘴角微笑着,眼中却噙着泪。
“我本名叫赵若琼,小字玉娘。”
卫清颔首“我记得了。”
卫清打马回府,一路上想着莺娘最后的神情,胸中闷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