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凝依旧笑得嘲讽，他拔高了嗓门，双眸一点不和善的死死盯着织絮，“我就是这样的人，不信你就试试。你就赌一赌，看我会不会……”

说到这里，离凝刻意停顿了一下，才一字一顿的继续说到，“杀了傅长机。”

离凝的最后这几个字，语气极重，他的面目也有些狰狞。

织絮还是第一次见到离凝这个样子，她不由得心里颤了一下。这样的离凝，让她感觉陌生，甚至还有些恐惧。这种恐惧，不是面对强敌时那种手足无措的恐惧，而是因为原本熟悉的事物突然变了，让她手足无措了。

尽管离凝的样子让织絮感到陌生，可她也没有愣太久。她还是坚信，离凝不是这种人。

织絮盯着离凝，反问到，“那你为什么这么怕我死？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心慈手软，你为什么要管我的死活？我死不死，又跟你有什么关系？”甚至为了让她活着，还要编出谎言来骗她。

离凝抬眸，掠过织絮的头顶，看向了远处，他的眸光很幽深，还有点朦胧不清，就像被层层叠叠笼罩着雾气的山峰一样。

离凝看了远处片刻，眸子阖实，复又睁开。此时他眼中要清明了许多，他语气淡淡的，“我这样的人，只会在心里权衡利弊得失。怕你死，不过是因为，在我这里，你比其他所有都重要而已。你高于一切，那我自然可以做一切，只为让你活着。”

离凝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说完，垂着眸子，“只可惜，我不能涅槃。”

离凝的语气有淡淡的哀伤，就像是一丝风从织絮的耳边抚过，给她带来了丝丝凉意。这丝凉意顿时就席卷了她的全身，一直凉到了她的心里。

她从来没有想过，离凝会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在离凝的心里居然是高于一切的。

之前他骗她说，他压根不喜欢她，对她好只不过是因为有婚约。她那么轻易就信了，其实是因为她就是希望着那样。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细细的去想过。

离凝将目光从远处抽回，落在了织絮脸上，“所以，我不会让你去冒险。这是我的底线。对于我而言，傅长机死不死都不重要。他若不死，你要跟他长长久久的过下去，那我也不会管你们。他现在，只是活几十年，那你就跟他过几十年，以后他死了，我也不会在意。”

“可我会在意。”织絮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虽然她觉得现在说这样的话很不应该。明明是她辜负了离凝，现在还要在他面前来展示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深情。

这无疑就是在离凝的心口上捅刀子。可就像刚才离凝说的那样，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权衡利弊。

离凝认为，她在他心里高于一切。

而她，则是认为傅长机在她心里高于一切。

离凝想要她活着，而她，则想要傅长机活着。

“我并不在乎你在不在意，我只要你活着。”

离凝说着，双手握住了织絮的肩头，他双眸死死的盯着织絮，“我只要你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你现在可能认为傅长机很重要，可时间久了，你就会慢慢淡了。你慢慢的，会认为他不那么重要了。你去为他冒险，是不值得的。我们天神，不老不死，千年，万年甚至更久，已经足够你去将一个人遗忘了。”

织絮突然笑了，她同样死死的盯着离凝，“那你是这样吗？”

织絮顿了一下，补充到，“你淡了吗？”而且，千年，万年甚至更久的活着，只是为了要将一个人遗忘。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离凝的眼神有些闪躲。

织絮继续质问，“我们认识几万年了，你淡了吗？若是淡了，你现在为什么要如此情绪激动的抓着我，不让我去冒险？”

离凝被噎得说不出话，织絮继续说到，“你都不会的事，凭什么认为我就会？”

“我……”

离凝终究还是只吐出了这一个字。

他盯着织絮的眸子盯了半晌，才说到，“絮儿，你知道吗？我现在无时无刻不在后悔。那天，我就不应该同意让你去人界。如果我直接就将人界摧毁，那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待在上界吗？你就不会认识什么傅长机了。你就不会跟他在一起，更不会现在为了他……”

织絮打断了离凝，“没有如果。你成天只去想如果的话，那你只会活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之中。”那样的话，就看不到未来了。就像他说的，只有活着，才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可如果只执着于如果，那就只会沉浸在过去，这样被束缚着，就算活着，也同样是看不到未来的。

“我就是在悔恨。”

离凝说着，突然笑了，笑得很嘲讽，“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都是错。”

他说完，盯着织絮看了片刻，才说到，“所以，絮儿，不要去了，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走错一步就无法回头了。你就跟傅长机好好的过这几十年。他死了之后，你就回上界，我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等到婚期的时候，我们依旧成亲。你依旧是这上界唯一的帝后。我会陪着你，等你慢慢的将他遗忘。而且，你放心，就算我们成亲了，如果你没有接受我，我都不会碰你的。好不好？不要去了。”

织絮咧嘴笑出了声，她只是笑，没有说话。

离凝问到，“絮儿，你笑什么？”

织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只是脸上依旧带着笑。

“不然，絮儿，你如果执意要去，也不用现在去。你先跟傅长机过几年，等几年之后，你看你还是不是愿意去为他冒这个险。如果那时候，你依旧还愿意，那我绝不阻拦你。你跟傅长机认识没多久，我怕你只是一时冲动。像你这样冲动的我见多了，好的时候真的可以好到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可之后，喊打喊杀的也大有人在。”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执意现在要去。”织絮说着，抬眸望着离凝，笑了。

她笑得有些凉薄，“我还要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分量居然这么重。不然，我都没有可以威胁你的筹码了。”

织絮说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到，“离凝，你给我听好了，如果我回来，没有看到傅长机。那我就死在你面前。我若想死，你拦不住。你也该知道，我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我既然说得到，那就做得到。”

织絮虽然说得气息凛凛，可她心里却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让她喘不过气。

她真的不想这样对离凝说话，明明是她不对。可她居然还这样利用自己来威胁离凝。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居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可她，真的不想看着傅长机死。她也怕，她真的会像离凝说的那样，几年下来，她就淡了。到那时候，她不想去为傅长机炼内丹了。

她只想做她现在想做的事，以后她就算不想了，那也只是以后的她的想法了。她只要现在不后悔就够了。

因为，如果她现在不这样做，她现在就会后悔。

果然，她的话说完，离凝愣住了。他只是脸色煞白的盯着她，不说话。他的眸光也已经暗淡下来，失了颜色。

织絮看不懂离凝的眼神到底是伤心、震惊、还是愤怒……

但她知道，离凝被她深深的刺痛了。现在她的心在一阵阵的抽痛，但她知道，离凝的痛，绝对不会比她少一分。

离凝愣了一会儿，握着织絮肩头的手，缓缓的松开了。他的手从织絮的肩头缓缓滑落，最后就这样慢慢垂下，无力的在他身侧晃了晃，才停了下来。

织絮没敢再说话，也没敢就这样一下子离开。她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跟她有几万年交情，对她向来很好的人。如果她不去人界，没有遇到傅长机。她是真的会跟离凝成亲。

应该说，如果不是傅长机中了毒，她跟傅长机发生了那样的事，她都依旧会跟离凝成亲的。

离凝骗她说他跟紫萝互相爱慕，让她跟傅长机在一起了。本来她心里一点也不内疚的。可离凝突然现在又告诉她这些，她以后该如何面对离凝？

她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可她欠了离凝，却还不了。所以当初她才想要一死了之。既然弥补不了，那就以死谢罪。

可离凝真的很了解她，她现在确实是再内疚，也舍不得死了。她现在，舍不得将傅长机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他们就这样静了好久。

织絮内心煎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离凝动了动唇，他喃喃自语般，“知道了，你去吧！早知道你会这样威胁我，那我就不说这么多了。现在你心里很不是滋味吧！对不起，我本是不想让你承受这些的。可现在，还是让你承受了。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

顿了一下，离凝继续说到，“你就当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吧！若是你活着回来，以后便还是叫我哥哥吧！我也，叫你一声妹妹。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偶尔有空，回来看看我，让我知道你还好好的。只要你高兴了，那我，也就高兴了。”

织絮点了点头，“嗯！”不知怎么的，她感觉眼眶有些湿。

她本想说，都是她的错，他不需要说对不起。也想说，她不恨他。他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

可最终，她只说出了一个“嗯！”

那些话，就这样哽在喉咙里，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以前那个言笑晏晏的离凝，被她伤得，真的是体无完肤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她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就像是那些杀了人之后，最后还要去那人灵前上一炷香那么讽刺。

织絮就这样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急着离开。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织絮脑袋上。那只手传来的温度，是那么温暖。

同时她头顶响起了离凝温和的声音，“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声音响起的同时，那只温暖的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织絮依旧是低着头，她微微点了点头，“嗯！”

离凝越是对她温柔，她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她这人，可以承受得住别人对她恶语相向，那样她只要原数奉还就可以。

可这样，她真的是消受不起。

织絮就这样低着头，她感觉周围都传来热气了，她才发现，原来她现在已经没在离凝的书房了。

她的脚下，是一块黑魆魆的巨石，巨石是圆形的。它的表面有很多凹陷进去的圆形坑洞，坑的直径将近一尺。

这一块巨石上，这样的坑洞就有将近几百个。织絮站在这巨石上，巨石底部就传来了十分炙热的温度。

这巨石的表面，还微微的泛着红光。

看这景象，她就已经知道，她们现在已经来到了红莲火山。

织絮抬起头，看着离凝，“那你快回去吧！你是水系的，在这里会受不了的。”

离凝现在已经被周围的火光照得脸色绯红。他的额头，现在已经布满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他微微笑到，“不愧是我的妹妹，都知道关心我了。”

离凝的语气是满满的调侃，看到离凝又跟以前一样了，织絮的心里也稍稍舒坦了些。

看着离凝这满头的汗，在她看着离凝的这会儿功夫，他额头的汗珠已经流到了他的脸颊。

再听着离凝这无关紧要还调侃的话，织絮的语气一下子就不好了，“快走吧！”

离凝点头，“好。”

离凝虽然嘴上说着好，但是却并没有消失。

织絮忍不住又催促，“你快走！”这里连她都能感觉到惹，就更别说离凝了。如果修为差点的，来到这里，直接就会被烤得化为灰烬了。

离凝盯着织絮，一脸担忧，“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一会儿等这里启动，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织絮点头，“决定好了，你快走吧！”

“那好吧！”离凝也点头。

织絮见离凝还是不动，就伸手准备搭在离凝肩上，直接带他离开。

谁知道，她的手快要碰到离凝肩头时，离凝突然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紧张，“你这是要对哥哥做什么？”

织絮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简直怀疑，刚才那个离凝跟这个离凝是不是同一个了。要不是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没变，她真会怀疑是别人披了离凝的皮来跟她说了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