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好一会儿,白倾还是依旧不肯开口,凤天宁知道,他不高兴的时候便总是这个样子,索性先随他去了。只将人紧紧圈在怀里,怀里人微凉的体温还是让凤天宁不禁皱眉,于是将人环得更紧了,大手牵过他的双手握进掌心里细细替他暖着,只是半天也不见什么起色,凤天宁又是暗恼又是心疼。
白倾感受着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眼神动作一如既往温柔得能把人心化开。放在平时大概只会觉得甜蜜吧,现下却酸涩得很。
她对那个叫惊羽的公子也如此体贴吗,有太多的话想问但是堵在喉头说不出口,最终化成一丝一丝的委屈和难捱溢满心头。
不过是去个瑟音坊……不过是见了个清倌……不过是……
越想心头的酸意便止不住的往上泛滥,直逼眼角,再难掩饰。下意识将头埋得更低,鼻尖触在凤天宁肩膀上的衣袍上,霎时一股甜腻的香气便顺着一呼一吸钻入鼻腔,那不是她身上惯有的檀香的味道……
那味道让白倾整个身子都是一僵,这香气仿佛会黏人一般,怎么也再挥之不去,白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淹没在里面透不过气来。
凤天宁也感觉到了他突然的变化,连忙低头看他:“怎么了,倾儿?”
而这一声直接将白倾惊醒,他抬头看一眼面前满脸担忧的人,蓦然就要抽出自己被她握住双手用力抵在她胸前要把人推开,挣扎要离开她的怀抱。
凤天宁根本没料到他这般反应,明明一路都好好的,突然是怎么了。她不肯将人放开只能加大了力气把人制住不让他再乱动而语气依然轻柔:“倾儿别闹,有什么就跟我说好不好,嗯?”
白倾听不进去又挣扎不开,眼睛一眨泪珠就直直往下落,看得凤天宁心都要碎。
无奈的直叹气:“你这是要心疼死谁……”轻轻的伸手抚上他的脸庞将泪水一点一点抹去,凤天宁原以为他只是一时不高兴哄哄就好了,却没想到把人弄得越发伤心了。
只是说什么凤天宁都不打算把人放开。
“告诉我,怎么了?”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只是还带了些不容忽视的认真,让白倾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凤天宁也不催他,只是伸手在他后背一遍一遍轻拍安抚,仿佛过去好久才传出他冷冷的声音:“有味道。”
嗯?凤天宁愕然,怎么也没明白过来他说的味道是什么意思。
白倾又固执的重复一遍:“衣服,有味道。”
凤天宁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将信将疑的扯了一点自己的衣领轻轻嗅了一下。
……
这味道,正是当时惊羽房里点的蜜合香,其实这香甚是好闻又能宁神静心,所以惊羽常用,她自然也是熟悉不过。
从前便罢了,只是此时此刻这香味出现在她身上确实是大有不妥。如果凤天宁现下再不知道白倾今天的反常是为什么的话,那就真的是没脑子了。
白倾看着凤天宁脸色一变,心里知道她应该是明白了的。只是下一瞬白倾就感觉一直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突然就松开了,他的心也就跟着一空。
满眼不可置信,可是来不及从她脸上寻出蛛丝马迹,温热的怀抱又再一次圈住了他。白倾一颗心就这样摇摇晃晃,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见凤天宁早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丢在一旁,然后在他耳边轻轻低声道:“现在呢,没有味道了吧。”
她明明好像只是认真的在询问,白倾却偏偏不敢回答,撇开头依然沉默不语。
凤天宁看着他生生把自己气得眼角通红,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用力将人朝怀里搂了搂笑着道:“不是告诉过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骗你。”
“嗯?我说的话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白倾心里却更加委屈,按她这说法好像还是自己的错了,虽然嘴上不肯开口,但是都明晃晃写在了眼神里。
而凤天宁被他还通红的眼神看了一眼,不得不立马认错:“好好好,我的错。是我不好,我应该提前跟你说。”
说着又伸手要去牵白倾的双手,白倾想躲开凤天宁就轻声哄着:“不闹了宝贝,手这么凉回头着了寒,有你受的。”
替人捂着手凤天宁才一句一句说道:“今日在画舫上看见我了是不是?”
白倾不说话算是默认,凤天宁唉了一声:“看见我去了瑟音坊的画舫,所以胡思乱想伤心了是不是?”
知道他心里的结还没消怕是难以指望他开口了,凤天宁只能自顾开始慢慢解释:“跟盛瑄还有连城一起去的,没有看花魁只是在画舫里喝了点酒,不信你可以问她们。”
“至于惊羽,也是临时才决定见他的,因为确实找他有点事情。但是我与他并没有半点外间传闻的那些缠绵悱恻,我有了你以后那些地方更是半步都没有再踏进去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白倾终于回了一句。
凤天宁一愣然后就凑近了到白倾眼前,满眼笑意的看着他问:“你真不知道?”
白倾这次倒是没躲也直直的望进她眼里转而道:“如果……我今日没有看到,你会告诉我吗?”他一字一句,声音竟透着淡淡的冷意。
他这幅清冷的模样,在凤天宁面前几乎没有表现出来过,如今看着凤天宁倒不觉得生气反倒有点心疼。
“会,可是我现在说会,那也得你信啊。”
“是我不该问。”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倾突然就停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王爷要去哪里,要见谁都是王爷的私事,是白倾逾矩了,请王爷恕罪。”
“白倾!”
凤天宁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从她手心里捧着的人嘴里听到这番话,那一刻她是真的第一次觉得她的耐心快要用完了。
“你再说一遍!”
她声音一重,白倾就跟着一震,但就是不肯认输一样颤颤的抬头拿眼神看她,那些好不容易才消散了一点的红就又渐渐铺满眼角,嘴唇微微抖着才刚要开口,便被凤天宁一把按进了怀里,只能听见凤天宁克制着的无可奈何的声音:“你就招我吧。”
“知道我心疼你,舍不得生你的气,你就成心说这些话气我是不是。”
“你数数你今日都推开我多少次了,真要把我推到别人那里你就高兴了?”
本只是随口说的一句,白倾的心却跟着一紧,下意识慌张的开口:“不是……我不是……”
而白倾眼睛一红,凤天宁的语气就不自觉放轻,现下他一开口还带着哭腔,凤天宁简直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不哭了,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你推也推不开的。”
“我们倾儿难得跟我闹别扭,想闹就闹吧,反正我哄着你。”
“对不起……我就是……”
“没事没事。”凤天宁打断他:“倾儿没有错,是我不好,不该惹你伤心。”
“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往后我若是要见别的男子一定先告诉你,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带你一起去,好不好,所以你别害怕。”
白倾听着凤天宁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低语,一遍一遍叫他别害怕。
可他就是会怕,明明凤天宁都已经对他那么好了,他却还是觉得这些时日仿佛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经不起一点点波澜,一个惊羽就能让他草木皆兵。
终于忍不住伸手用力抓紧了凤天宁的衣襟。
凤天宁的笑意渐深轻轻揉捏着白倾的后颈:“还生气吗,不生气了好不好?”
白倾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嗯。”
“那就好,不气了那我送你回去,你看你身上凉的,洛河上本就风大你别去吹出个好歹来。”
“一会儿回去了我再叫陆乘过来给你看看。”
“没事的……”
“没事也要看,不然我不放心。”
“知道了。”她这么说白倾也不再拒绝就安安静静靠在她怀里。
而凤天宁瞧着只觉得他人还是恹恹的不由问道:“是不是累了,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累。”
“好吧。”凤天宁只能转而问到:“说起来英王君的寿宴,你一向不喜欢那样热闹的场合,今日怎么肯去了。”
凤天宁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聊却没想到竟然眼见怀里的人红了脸,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副不好意思说的样子,凤天宁突然就真的好奇了,不断诱哄道:“怎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不是……”白倾低低的声音传来:“父亲说,我快要成亲了,早晚要习惯这些场合的,所以今日才带我来的。”
凤天宁一听就懂了其中的意思,认真道:“可是你其实不喜欢对不对?”
白倾连忙摇头看着凤天宁道:“没事的,我会习惯的,也没有那么不好。”
“傻瓜。”凤天宁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没关系,不用习惯,不喜欢就不去。”
“可是父亲说……”
凤天宁打断他:“你是我的王君,当然要听我的。那些你都不用管,你啊,管着本王就好。”
“我哪里管得了你……”
凤天宁听着却是又满脸笑意:“我说宝贝还吃味儿呢,为妻都跟你解释这么半天了,你还要怎么样,嗯?”
被她抱在怀里调侃,白倾脸上的绯红已经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凤天宁觉得不能再把人逗生气了,刚要开口安抚的时候却感觉怀里的人用力抱紧了自己的腰,脑袋还不停往她怀里缩。
看得凤天宁一颗心绵绵痒痒的,啧,怎么能这么招人喜欢。
于是收紧双臂将人抱得更稳,凤天宁又亲了亲他的发心才温柔道:“怎么了,倾儿?”
白倾把头深深埋在她肩窝里,发出来的声音瓮瓮的:“你不要骗我。”
凤天宁好笑的看着他难得的撒娇:“嗯,不骗你,怎么了这是?”
“你说过的,你这一生一世都只要我一个人,你不要骗我。”白倾重复了一遍,他将自己藏着,可是藏不住语气里多出来的紧张,他下了太久的决心才有勇气把这句话说出来。
凤天宁瞧着他紧张的模样,一伸手将人从怀里捞出来,拈着他的下巴与他额头相贴:“不骗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都只要你,只要你一个人。”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浓浓的暖意驱散了周身所有的寒冷,一时间冰消雪融,芳菲尽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