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陈府的。
更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方?
自己的初心原本是要前往西安参加乡试的,可现在还能去吗?
不说别的,离开了陈家的车马,单凭自己一双脚走到西安,陕西的乡试早就结束了。
更何况周耀宗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凤翔府,再远点的地方他还真没去过。莫要说是自己根本就去不了西安,就算是到了西安,他连考试的地方都找不到。
由此可见今年的乡试是没办法参加了。
既然去不了西安,那他该去什么地方呢?
回凤州老家吧?这个似乎也可以,但面对乡亲们那种期盼的眼神,自己该怎么回答呢?
说自己没去考试,或者是说自己被土匪抢劫了,还是说关中闹土匪,没办法考试。理由可以随便编,但山里的乡亲们也是很聪明的。
不管你怎么说,他们还是会认为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行,考了几次都没过。
临了临了还会把自己当做笑话,“看看,看看,我早就说过,周耀宗就是个秀才的命,还想考举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门都没有。这孩子年龄已经大了,再不结婚这辈子就完了。”
当然了这还算是好听的,不好听的,还指不定说什么呢?
老家回不了,西安去不成,剩下的就是凤翔府老陈家了,但陈家还能待下去吗?
就是人家王氏不说自己,自己都觉着脸烧的不行。
人都给你弄死了,还有脸回来,要脸不?
周耀宗啊周耀宗,挺聪明一个人咋能把人活成这样呢?
周耀宗捶打着脑袋,独自走在凤翔府城外的官道上。
“土匪啊,你们这帮狗日的,来杀老子啊!”走着走着,周耀宗忍不住大声骂道。
除了偶尔有路过的官差,官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就算是周耀宗喊破嗓子也是不会有人理会他的,更不会有人去理会。世道乱了,疯子、二货、神经病多的是,官家懒得管,百姓懒得问,任由其自生自灭。
下雨了。
夏天的雨很会看人的脸色行事,不该下的时候一定会突然降下一场大雨,浇灭你心中所有的怨气和愤懑。
雨啊!你就来的更猛烈些吧!
这场大雨一直从午后下到黄昏,一点也没有停歇的迹象。
天已经黑下来了,此时周耀宗彻底被浇透了,浑身上下湿的连裤头都能够拧出水来。
人湿透了也清醒了,何去何从该醒醒了。
周耀宗想到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解决温饱才是当务之急。
但此时的关中已经大旱了三年,想找吃的,门都没有,更何况天都已经天黑了,就算是有吃的,你能看见不?
“哎,悲哀啊!”
吃的是没有办法解决了,那就只能先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再说。
想找睡觉的地方其实并不难,凤翔府南城门外不远处就有一座山神庙,周耀宗从山里出来的时候经常会看见这座不大的庙宇。
周耀宗加快脚步向山神庙走去。
小庙跟当下的局势一样破败,一个和尚都没有。乱世吗?人都没得吃了,谁还会把食物捐献给不劳而获的和尚呢?
不从和尚嘴里抢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咯吱”一声,周耀宗推开小庙的破门。
“谁?”黑夜里一声破锣一样的声音问道。
“我”周耀宗很不情愿的答道。
他很清楚,世道已经乱成马了,只要是能够藏人的地方冷不丁会冒出一两个不相识的难民来,就像这座破庙,想到躲避风雨的人绝不止他一个。
“啪”一声雷电闪过,周耀宗看清楚了破庙里竟然藏着四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家人。
周耀宗理也不理他们,拖着一身的泥水走进了破庙,找了个角落准备睡下。
“这位爷,你有吃的没?”破锣一样声音的男子问道。
听这声音,周耀宗感到对方至少有一两天没吃了,声音弱的跟蚊子一样。
“我都穷成这样了,那里还有吃的?”周耀宗爱理不理的答道。
“哦”破锣声不再问话,闭着眼睛开始装睡。
装吧,你装睡我可要真睡觉了。
虽然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但又急又饿又瞌睡的周耀宗顾不了这么多,躺在破庙地上昏昏欲睡了。
“啪”又是一道闪电,照在身边四个人的脸上,周耀宗看见了这几个人目光犹如饿狼一样盯着自己。
妈呀,这目光看得人瘆得慌。
“看什么看,赶紧睡”周耀宗不耐烦的说道。
听到周耀宗的呵斥,破锣声突然用一种乞求的语气对周耀宗道:“这位爷,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要饭的,你如果有意,我就把这丫头送给你做小的咋样?”
啊?
刚才问我要吃的,现在又要送姑娘给我,这人咋这样呢?
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我都背到极点了,还有人要把女儿送给我,我拿什么养活呢?
“睡觉”周耀宗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人世间常有仕途失利情场得意的说法,难道这事情让我遇到了吗?
临睡前,周耀宗这样想到。
他实在是太困了,倒头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好痛啊!
酣睡中的周耀宗突然觉着大腿痛的要命,撕裂一般的痛!
在巨大的痛苦中周耀宗猛地睁开眼,只见破锣声正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撕咬,身边的老婆和孩子也像狼一样望着自己父亲撕咬周耀宗的身体。
“啊”周耀宗大喊一声,飞起一脚踢在破锣声的胸前。对方已经饿到了极点,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被周耀宗踢翻在地。
“我踩死你”站起身的周耀宗抬起脚对准破锣声,准备一脚踢死他。
此时的周耀宗虽说一天没吃了,但要比起眼前这几个人还是有些力气的,更何况周耀宗本人的个头比较高,对付这么几个又饿又瘦的男女还是有把握的。
“不要伤害我爹”一个瘦的跟干柴一样,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站起身拦在周耀宗面前厉声对他说道。
周耀宗愣住了,他很清楚昨天夜里破锣声所要送给自己的应该就是这个姑娘。
望着小姑娘那种饿的要死却又很坚定的样子,原本想发火的周耀宗强忍着怒气走出破庙。
此时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下了,黎明前的黑夜冷得出奇,周耀宗打了一哆嗦,向南边的秦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