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突然动了，身形有如一道闪电一般，眨眼间便到了林慕云跟前，带起的狂飙吹得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林慕云却没有避让开来，只任由此人一把扣住自己的脖子，因为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杀意。

身后的小空一见，身上顿时冒起翻滚的青焰来；倒是小宝因为和林慕云心灵相通，知道他心中所想，并未有任何反应。

“小空不可！退下！”林慕云连忙斥道。

小空一听，虽然不明白林慕云的意思，但也只得悻悻退下。

萧寒山一见，苦笑一声道：“老四，快放开林道友，我知道你心中难过，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老四扣住林慕云脖子的手颤抖不已，却恶狠狠道：“要不是为了保护他，我们为什么要跟万神殿的人拼死拼活！不是为了保护他，老二怎么会死？老五又怎么会死？今天我要杀了他！”

萧寒山一听，叹息道：“既然这样，那好，老四你就杀了他吧。杀了他就一了百了，杀了他也算为死去的老二和老五报仇了，杀了他之后我们正好各奔东西，大家散伙得了。老二和老五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感激你今日所作所为！”

“别说了！”老四怒吼一声，萧寒山每说一个字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痛苦一分，最后他的身体如同筛糠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长叹了一口气，他颓然地低下头去，手也从林慕云的脖子上慢慢地滑落，那声音低沉无比：“对不起，得罪了。”

虽然两人之间虽只有短短的一席对话，但林慕云已经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他的心中立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虽然此刻林慕云有数不清的疑问，但是看到面前老四那悲痛欲绝的神情，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该说，只有保持沉默，暂时将这些疑问搁置一旁。

林慕云默默地走到那副棺材面前，缓缓地跪了下去，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他脸上的表情非常诚挚，这种诚挚是发自内心的。若说难过，他并无多少，因为面前这副棺材里长眠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个人不管是老二还是老五，都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其中种种他虽然一无所知，但这份情却是不能不领的。

林慕云这一举动，顿时让众人对他的评价提高了很多——至少他是个心怀感激的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萧寒山暗暗松了口气，一挥手朝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林道友还有些话要谈。”

“诺。”

那三人和那老婆子应了一声，便都退了下去，那屋中只剩下林慕云和萧寒山二人，陪伴他们的是那副清漆过的桐木棺材。

“我知道你此刻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萧寒山先开口道，“不过还是先等我讲完再说。”

林慕云点点头。

萧寒山看向那副桐木的棺材，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沉痛，道：“万神殿你一定知道，但寒山水影这个名字想必你就没有听说过了。”

林慕云摇摇头道：“我确实不知。”

萧寒山仍旧盯着那副棺材，声音也有些颤抖：“寒山水影的建立是为了帮助你对抗万神殿的追杀，并在某种程度上暗中保护你，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上位者的授意。‘寒山水影映空城，皑皑雪，抔土泣孤坟’此句说的就是我们兄弟七人，我——萧寒山，正是那没用的大哥！而这里面躺着的，就是‘皑皑雪’——我们的老五。我们兄弟七人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你们……”林慕云目瞪口呆，嘴巴微微地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忽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我，对不起你们！”

“罢了，你不必太过自责。当时我们不惜与万神殿为敌选择保护你，就早已做好了殒落的准备。”萧寒山故作轻松道，“下面我讲的这些可能有些啰嗦，不过你要用心听好了。”

林慕云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的表情微带苦涩。

萧寒山咳嗽了一声，道：“这尘间界历来发生的最大冲突是人类和妖兽之间的冲突，其实那些妖兽说到底也只是发生了变异的可怜兽类罢了，真正让人畏惧的是发动兽潮的那些妖族。原本玄黄大陆上四分五裂的时候，长白山以北是妖兽的地盘，以南是人类活动区域。后来随着燕云帝国的崛起，统一了玄黄大陆的南部，并重新夺回了雄城康定城，将这些妖兽都赶到苦寒之地和极北大冰原去了。细想想现在距离上次的兽潮过去已经很久了，指不定哪天兽潮又会爆发了。那些妖兽是用普通士兵来对付的，当然高级的妖兽也不是普通士兵能够对付的，但发动兽潮的妖族才是真正让我们修士忌讳的存在。”

“兽潮？”林慕云虽然在天机老人处对此偶有耳闻，但此时经萧寒山之口说出仍觉得无甚印象。

“不错，苦寒之地和极北大冰原的环境太恶劣了，那些妖族无时无刻不在垂涎人类所占的肥沃土地。等妖兽数量足够多的时候，那些妖族便会驱使妖兽南下冲击人类的地盘——这就是世传兽潮爆发的原因。但其中真伪，实难甄别。若是兽潮爆发，不管是正道修士，还是鬼道修士，除了已经到达渡劫期即将飞升的前辈，都会尽泯前仇，齐心协力地对付妖族。这件事是从来不会含糊的，而且在兽潮爆发时正道修士的实力和鬼道修士的实力都会一览无余。虽然修士大都独来独往，不喜欢受到拘束的生活，但也有一部分投靠了燕云帝国。他们垂涎于帝国的优厚待遇——因为燕云帝国可以提供给他们修炼所需的天材地宝，当然煊赫的权势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抗拒的。”

萧寒山顿了顿，又接口道：“在燕云帝国方面，也的确需要招揽这些修士，要不然庆隆皇帝连睡觉都睡不安稳。若是睡在皇宫里还好，毕竟布置在皇宫里的高级法阵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其若是一旦出了皇宫，比如在行宫里休息，便可能被人悄无声息地割了脑袋。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剑，任谁也是睡不安稳的，而有了这些帝国修士的保护，自然就大为不同了。因为这些帝国修士的存在，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也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来。”

林慕云虽然没有听出萧寒山所言和自己想问的那些问题有什么关联，但想来他也不会无的放矢，便沉下心来继续听着。

“在兽潮爆发时，燕云帝国的皇室可以清楚地看出玄黄大陆上的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各自的实力，若是两方实力相当，自然是无须插手。但若是一方的实力要强上很多，兽潮结束后便会受到帝国皇室招揽的帝国修士对其不遗余力的打压。帝国修士、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形成一个三足鼎力的稳定局面，再加上修士不准插手凡人事务的铁律存在，这三方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说到这里，萧寒山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可惜好景不长，万神殿的出现彻底地打破了这一平衡。若说帝国修士、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再加上一个万神殿倒也没什么，对我们这些散修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多了一条退路。但是事与愿违，万神殿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原本万神殿建立的初衷就是要对付你，我们寒山水影也是为了保护你而建立的，这个稍后再说。后来我们发现万神殿虽然没有忘记追杀你，但是他们更多的精力却转到了统一尘间界，让所有修士臣服于他们这件事情上面。一开始他们的态度还较为缓和，对我们这些散修也比较宽容。可是最近他们变得歇斯底里起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愿意依附他们对他们俯首称臣的修士能够得到古宝甚至仙器的奖励，而不愿意归顺他们的修士大都已经殒落了。当然能够让他们看上眼的修士至少也得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

林慕云听得心下骇然，之前他已经知道万神殿是个庞然大物，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庞然大物究竟有多庞大！他颤声道：“既然万神殿有如此野心，那帝国修士、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三方难道不能联手对付万神殿吗？”

萧寒山面带凛然之色道：“庆隆皇帝何等英雄人物，万神殿的出现严重影响了他的统治，他自然早就想到要将三方联合起来对付万神殿。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是根本无法做到的一件事情，因为万神殿背后撑腰的是仙人和魔头，这是绝对无法抵御的存在。鬼道修士除了一些枭雄之外，大都依附了万神殿。连血魔尊者这样的鬼道大修士都甘心对万神殿俯首帖耳，别的那些小门小派的鬼道修士即使心中不愿，又能如何呢？而正道修士虽然极少有对万神殿投诚的，但是态度都很暧昧，既不合作也不抵抗，其中缘由，自然无须多说。倒是那些帝国修士，出人意料地对庆隆皇帝保持了一贯的忠诚，实在是难能可贵。当然因为这种忠诚，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最为惨重的。万神殿也曾想过暗杀庆隆皇帝，而后重新扶持一位傀儡皇帝上台，以便将整个燕云帝国控制在手中。在帝国修士付出了惨重代价，以及一些极其隐晦的原因的影响下，万神殿最终选择了放弃。因为不能对凡人下手，所以万神殿统一玄黄大陆修道界的野心也越发急迫起来，行事也更加不择手段起来！”

林慕云此刻已经知道了万神殿追杀自己的原因，心知这万神殿绝不可能放过自己，便急道：“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却没有一点办法对付他们吗？”

“万神殿之所以能够如此嚣张跋扈，是因为其背后有仙人和魔头撑腰。若是没有这两方势力撑腰，早就被联手剿杀了。所以弄清楚那些仙人和魔头为什么要建立万神殿，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从而彻底地动摇万神殿的根基。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林慕云接上话茬道：“不错，以前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明白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萧寒山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道：“万神殿建立的最终和最高目标都是杀掉你，最初他们也确实坚定地围绕这一目标展开了行动。一开始你只是个凡人，所以杀手组织破虚成了你的噩梦。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体验到了大权在握的快感，无人监督的权利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意地践踏着一切约定俗成的规则。极度膨胀的野心让他们急不可待地对玄黄大陆的修道界伸出了魔爪，虽然这对整个修道界来说是场灾难，但是对你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好事？此话怎讲？”林慕云诧异道。

萧寒山抚掌道：“现在如何吞并正道修士和帝国修士才是万神殿最关心的事情，追杀你反而变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但又不能停止对你的追杀，所以就做做样子罢了。”

“做样子？他们为何要这般？”

萧寒山看了林慕云一眼，敛颜肃声道：“那些仙人和魔头之所以给万神殿撑腰，是因为他们需要借万神殿之手将你这个心腹大患除掉。若是你被顺利除去了，对上位者来说万神殿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上位者是不愿意插手此界事务的。万神殿也深知此点，所以一直在虚以委蛇，派人追杀你只是做个样子，好给那些上位者一个交代罢了。你的存在也给了万神殿一个极好的借口，他们可以说你势力庞大极难对付，所以需要先尽可能统一玄黄大陆的修道界，然后才好对你下手。”

林慕云明白过来，略带自嘲道：“这么说来，我倒成了万神殿发家致富的香饽饽了。既然如此，他们如何还要追杀我呢，应该保护我才对！”

“此一时，彼一时也！开始万神殿确实需要用你来做挡箭牌，好做个掩护。但现在的万神殿已经变成了一个让人感到恐惧的庞然大物，即使没有仙人和魔头撑腰，也没人敢打它的主意，所以它开始疯狂起来了。”萧寒山的语气中透着凝重。

林慕云若有所思道：“万神殿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死了对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好处吧？”

萧寒山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看来你没有明白。不是他们一定要杀你，而是因为你看起来实在是太容易对付了。杀了你可以让那些上位者满意，不杀你虽然那些上位者也不见得会怎样，但是无本的买卖谁不愿意做呢？”

林慕云的眉毛拧了起来，突然苦笑起来：“这么说万神殿杀不杀我，最终倒是取决于我自己的实力？”

萧寒山的眼中突然精芒暴涨，回答道：“准确的说，是取决于你的势力而不是你个人的实力。之前你在天机老人处待了四年，除了那个不知死活的蠢蛋柳华，没有任何万神殿修士敢打你的主意。倒不是说天机老人天下无敌，关键是天机老人那样的绝世强者背后一定隐藏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势力，在他面前除去你万神殿不惜代价也能做到，但是要付出惨重无比的代价，这是他们绝不愿意看到的。后来你刚一离开天机老人，立刻在墨城遭到了围剿。那次去的万神殿修士足足有十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