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啊!”
有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声。
难民四散而逃。
有些老人孩子早已饿得没力气,逃了几步,却一跤摔坐在地上,便干脆听天由命地躺在那里。
逃了涝,逃了旱,逃了匪,逃了兵,逃了蝗……到现在,就算逃过这场瘟疫,又还能逃到哪里去?
而有一个干瘦的汉子在逃了十几步之后,竟也是一口腥血呕出来,栽在地上,痛苦地喊叫着,滚了好几圈之后方才毙命过去。
王笑嚅了嚅嘴,目光看去,这样的场面,显得绝望而苍凉。
他对傅青主说了很多,计划有很多。
但现在,自己切身实地的看着这样的场景,他却也手足无措起来。
要怎么办?!
是不是该拦着这些人?让他们别逃散?他们可能会在几个时辰后就发作,传给更多的人……
那怎么拦?上去拦?
地上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一点防护的都有的情况下,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他脑中翻转过无数念头。
下一刻,只见那个傻愣愣站在那里的车夫转过身来……
王笑一愣,却见他脸上竟是沾了许多腥内的血肉!
王笑大骇,吓到屏住了呼吸。
那车夫有些茫然地擦了擦脸,抬起脚往马车这边走过来。
另外两个车夫站在远处看了看,亦是向马车走来。
王笑大喝道:“别过来!”
那车夫一愣,他是钱家的下人,并不听王笑的吩咐。
此时只当这个少年吓傻了,他脚下便依旧不停,往前面的那辆马车走去。
“别过来!”
王笑又喊了一声。
车夫心道:“不过去就不过去,我又不是驾你那辆车。”
王笑喊了两声,见喊不住他,心中焦急起来。转头一看,只见秦玄策竟已吓傻在那里。
“走啊!”
王笑连忙喊了一声,下了车,指着那车夫又喊了一句:“别过来。”
接着,他飞快地跑到前面一辆马车,坐在车辕上。
“秦玄策你也驾车啊!”
如此又喊了一句,王笑一挥马鞭,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那边秦玄策飞快地掠过来,驾了另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便缓缓而行,耿正白一脸茫然地跟了上来。
王笑转头看去,心下又是一惊。
却见那个脸上血都还没擦干净的车夫正在追着这辆马车跑……
“驾!”
马车依旧缓缓而行。
“驾!”
“快啊!臭马!”
王笑狠狠骂了一句。
下一刻,车厢里臭着一张脸的秦小竺走出来,抢过他手里的鞭子,重重一甩。
“啪!”
马车猛然提速。
那车夫伸手一捞,捞了个空,心中极有些不解起来。
这个少年郎这是在干嘛?
莫不是……想要拐走自家小姐?!
“停下!”车夫大喊了一声,又向后面两个车夫喊道:“四小姐被人拐走了!”
此时他一着急,扯着嗓子喊了一会,似乎隐隐觉得喉咙里带着些痰。
但此时四小姐被人拐了,这车夫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
飞地返身上了王笑原先乘坐的马车,一挥马鞭,便沿着官道追了上来……
前面秦玄策驾的马车跑得飞快。
耿正白不明所以地策马跟在后面。
王笑与秦小竺并肩坐在车辕上,他转身看去,见车厢里是钱朵朵、左明静和各自的丫环。
见他目光看来,钱朵朵便掀开面纱,一张脸已吓得惨白。
但见了王笑,她眼中的深情却是掩都掩不住。
王笑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庆幸起来。
下一刻,他的表情便凝固住了。
“停下!放了我家四小姐……”
却见那个车夫竟是赶了一辆马车追了上来。
对方是专业的,赶车的技艺比只会用力摔鞭子的秦小竺高不少,两辆马车间的距离便越来越近。
“快走!”王笑大喊了一句。
“喊什么喊!”秦小竺顶了他一句,又骂道:“贼杀才!你就会冲我喊。”
她将手里的马鞭一甩,心里狠狠又骂了一句——在别人那里就温温柔柔的‘这样的速度可以吗?’在我这里就‘快走!’,娘希匹!
“快啊!”
秦小竺气极,手王笑头上用力敲了一下。一跃而起,跳到中间那匹马上,脚在马肚子上踢了一踢,又一挥马鞭。
“驾!”
终于快了一点。
后面那辆马车上的车夫亦是重重挥鞭,嘴里还喊道:“等一等!”
如此卖力策马跑了半天之后,他气血上涌,觉着越发不舒服。
京西官道上马车如流星飞驰,终于,车夫喉头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接着眼前一黑,便跌落在马车下……
马车上,王笑看了看后面,长长舒了一口气。良久,他才向坐回马车的秦小竺低声道:“小竺啊,你真棒,有件事你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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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紫禁城东,距离东厂并不远的几间仓库被打开来。
火把的照耀下,只见一仓一仓都是满满的粮食。
当最后一个仓库被打开,那一箱箱带血的银钱展露出来,便有人冷笑起来。
“王芳完了……”
同时,阜成门关闭之前,两辆马车驰入京城。
一辆驰入左府,一辆驰入钱府……
左府。
“王芳完了。”左经纶道。
宋礼道:“这一仓仓粮食,并不能说明王芳的罪证。他可以辩驳说是从酒商那收来的。”
左经纶道:“但关键在于,王芳报给陛下的粮食数目并没有这么多。差了……非常多。”
宋礼愕然了一下,微微笑了起来。
“那王芳确实不太好,但似乎还不够?”
左经纶道:“那就要看钱承运如何给他添一把罪证了。”
提到钱承运,宋礼便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感到无奈还是感到不齿。
“没想到啊,最先开始动东厂的竟然是钱承运。以前合作的时候不觉得,学生现在却发现这位钱大人够狠。”
左经纶叹道,“我当时不该放弃他,将他逼到这种地步。”
这种事多说也无益,左经纶便又道:“但我们和他的目的不同。我们想要的是废掉东厂,他想要的却是推自己的人上去。”
“太平司几乎已在他的掌握,若不对付他,恐怕要成为比王芳更祸国殃民的权奸。”
宋礼点点头,道:“学生明白,明日一起干掉王芳,然后,大家又是敌人……”
钱府。
“王芳完了。”钱承运自语了一声。
但还不够。
等过几天,自己便要升刑部尚书。
但还不够。
自己想要的,是要以刑部尚书衔,进内阁。
“那就把卢正初也一起拉下来吧,老家伙也该让位了。”
如此想着,钱承运笑了笑,招过一个下人问道:“四小姐回来了?”
“是。”
“让她来见我。”
过了一会,一个丫环便扶着钱朵朵便缓缓走了过来。
“父亲……”
那丫环看着钱承运,点了点头。
钱承运再看到钱朵朵脚步虚弱,以及眉眼间的神情,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儿没用,没能拿回父亲的奏折。”钱朵朵低声道。
钱承运笑了笑,道:“没事。”
钱朵朵心下稍安,有心想再开口说些什么。
却听钱承运道:“对了,文家替三房的老七文弘达来向你提亲了。”
钱朵朵猛然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惊慌!
钱承运带着些高深莫测的表情,缓缓开口道:
“为父有心答应,但,还想问问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