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房门顶上的缝隙看去,她又缩了回来。又踮脚看去,又再一次收回头,脸上露出疑问的表情。
???
随后她从一旁拿起了水壶,开始接水烧水。回来之后的夏寻语随手又拿起了炒菜铁锅上的盖子,抖了抖灰尘,然后猛然一脚踢向了房门的中下端。
“咔啦——”
“叫叫叫!你叫你XX的叫!有本事来打我啊!”
两声都相当引人注目的声响传来,少女的脸色猛然白了一瞬,然后迅速刷上一层淡红。眼睛习惯性左右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并没看见有人。
还好还好,这一脚踢过头了差点给木门踢折,还好周围没有人看得见……
被烈火熏陶过的木板门显然没有进化成金刚实木门,它说到底也就是个木板,不过是偶然被挖掘出了变成门板的潜力——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门被拍击推打成U型弧度之后还没有断裂,反而让上方可供观察的间隙变得更大了一些。
倒映在少女瞳孔里的场景,也变得更加宽阔与丰富:
那是一只头部没有人型的怪物,被挑衅后正在疯狂地用手掌击打着弹性的门板。仔细看去,隐约可以见得肥大、黄黑色相间的横式花纹头部竖直向下的一排犹如玫瑰葡萄的眼珠,细小而黝黑紧密罗列到一块儿,整个头部都在随着拍击门板的动作而剧烈颤动不已。
身体还算是正常,不过是在肋骨处多长出了两只甲壳一样的手臂,与肤色相近的硬壳上还有看上去坚韧的刚毛与棱角,这已经不像是个人了,特别是变化最明显的头部,那透露着危险气息、不断自主蜿蜒伸缩的头部。
根本就是个放大的虫子头啊!
这么一细微观察,整个心又碰碰跳动得厉害,夏寻语再次慌乱起来:她最害怕就就是虫子,那种颜色鲜艳、一看上去就相当危险的虫。
说起来可能没人会愿意相信,其实个子大的女生会害怕这些。颜色越是鲜艳复杂、条纹越多的虫子伤到人时就越疼,更不用说一不小心还会压虫子压到爆浆……很明显被勾勒起某些不美好回忆的她心生恐惧,那TM可是一个有人脑袋那么粗的虫啊!
“咚咚……咚……”
就在这样猛烈的击打过后,声音逐渐慢了下来,最后不再响起。
(莫非是累了。)
?
手中紧握着长出黑锈的菜刀,她前倾着身子盼出头来。
于是,正好与一串密密麻麻的眼睛所对上。
“啊!”
咣当一声脚下不稳,夏寻语跌坐在洗衣机乳白色的铁皮上。那条艳丽的虫在门板与房檐的水泥间蜿蜒蠕动,顶部与眼珠下方黑色的硬质黑色口器跟菊花一样紧凑在一起,然后扩开。
取代嘴部的口器发出了夏寻语听不懂的声响。
“咕噜噜……”
与其说是声响,不如说是液体在翻滚而产生的鼓动气响。
(它想干嘛?)
被这一场景吓呆的少女就跌坐在铁箱子上不断向后倒去,远离逼近的蠕虫。她能看见那张怪异、仅有三分像脸的虫头微微扬起,洁白聚拢成花蕊的牙齿在融为一体的上下颚控制之下微微张开,一根黑色的管道伸了出来。
看样子,是舌头两边向内缩卷的口器病态变化形成。由于对方的整个头部因为伸长而变细,所以她能够清晰地看见一股椭圆自门缝之间往头部移动,看样子是从门对面的怪物身体里运输过来。原本伸长有筷子长短拇指粗细的口器也开始回缩,二者随即接触在一起。
“噗!”
墨绿色的浓稠液体呲射而出!
滋啦!
后知后觉的她连忙用手掌跟刀面去阻挡,那一股夹杂着溶胶气息、粘稠炽热的体液包裹在她的左手之上。仅仅片刻不到,钻心刺骨般的疼痛传来,手掌连同击散落粘上墨绿色液体的睡裙都被腐蚀掉了一层外皮。
整个手上,鲜红与墨绿交加!
“啊!啊啊啊!”
她丢下刀,右手紧紧握住左手的手腕,整个人的青筋暴露神若癫狂。也只有在这一刻,那种恨不得砍下整只手掌的同感让夏寻语完全清楚了,这根本就不是寻常所说的“梦”。
如果说,这是梦,这种痛感我应该马上醒过来才对啊!可不是梦,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嘶——嘶~”
不知怎么地,她竟然感觉对方发出的虫鸣在嘲笑她一样。被痛到几乎要脱虚的女孩拼了命仰起头,死盯着对方葡萄一样不规则却又紧密拼凑在表面的复眼。
“咕噜噜……”
像是被女孩儿盯怕了,又是一阵股动声传来。这一次的传输量小了一号但是更为迅速,就像是想要立马除掉女孩儿杀之而后快。然而就在它将喷吐毒液之时,它的脸上便响起了一声脆响!
“啪!”
是女孩儿拿着菜刀狠狠甩了毒虫头部一巴掌!
本就阻挡了大量腐蚀液的菜刀也应声而断,虫头歪向一边毒液也被这一下打得从理应紧闭的内腔涓涓流出。夏寻语软着脚几乎是跪着撞向木门,本来因凹陷产生的上方缺口强行补回,这一举动几乎断了蠕虫的半个脖子!
“啪嗒啪嗒。”
窒息与疼痛让其像象鼻一样乱晃,肉身甚至顾不得对门的夏寻语疯狂撞击起来。然而女孩儿已然溜走,巴拉下已经灼烧起胸腹的睡裙后猛然将左手插入满水的水桶中搅动,用水大致冲洗了一下已经失去痛觉的手掌。
杀人的眼神从眼眶透出,大大的眼睛充斥着炯炯的凶气。
(草草草!)
夏寻语,女,独生子。家父夏江楠,家母华莲笙。一家二口在夏寻语尚小之时就在一小块地区工作,杀过猪也扛过沙,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二老更是有“不可说的潇洒过往”这样的小道传说。夏寻语便是从小就帮忙东奔西跑,又是洗碗又是拖地,所以打小上学就是她一直罩着别人少有别人欺负过她。如今,更是班中一霸,除了长跑不是她的强项,她宽厚的体格足以干翻任何一个在体育项目,又或者是非体育项目上的妄图击败她立威的同龄小朋友。
如今情绪更替,恐惧的情感已经由愤怒取代。面对已经将门侧边掰开大半,想要挤进来的对方,她理智地拾起厨房蒸馒头用的蒸笼大盖,左手僵硬地握住把手,右手拿着切水果用的小刀。
在这样紧张的抓握之下,左手本来凝固的血痂崩裂,看上去血淋漓爬落到肌肤。她认为既然这只手已经废了,留下又有什么用呢?
不如趁着还能动,跟它拼了!
锅盖拉出剧大的嗡鸣,笼罩着对方头部狠狠拍在门上。向后牵拉高举的手上银白色光辉一闪、二闪、三闪……晃出一道道残影。与此同时,门外的人身开始疯狂牵扯着木门,木门断裂,两只手扒拉着门板两只手胡乱抓向夏寻语的脊背,被按压在盖子下方如同粗蟒的”虫脖“翻腾起来,想要拱开压制。
结果便是,夏寻语整个身子压在盖子上,脚踩着后墙右手反握水果刀,挨着脖颈一下又一下往里刺。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甚至内心有心情暗自窃喜。
(果然外皮跟虫子差不多嘛,一桶就破……)
因为脖子被卡主手臂也长度有限,夏寻语压低身段紧贴之后就难以抓住她人的怪物,手指一直到最后都没在碰到过她。
“咳咳!”
最后,女孩瘫坐在一滩绿色的血液上,呆滞地看着已经被分开的两节断皮。
“就像是……切蛇一样嘛……哈哈哈,咳!”
后劲袭来,全身虚弱得不成样子。腐蚀的毒液与血液混合,升起灼烧着呼吸的烟雾也无法让她想挪动哪怕一秒。
这时,水壶的水才刚烧开。
“呜——!”
嫌得烦的不得了的夏寻语抖着手拿起水壶,本想趁着对方没有发现自己当头给它当头浇下的,没有想到却是用都没用得上就被发现了。
看样子,这些怪物越来越……智能化?
她忽然又来一个想法。将原本在水壶里的热水倒在炒菜锅中,然后用力泼洒到那条像是毛巾一样挂在门板上的长长一条肉躯。
“呲!”
看见那根肉虫又动弹了几下,像是反射一样扭动着无头的身子,裸露在外的肌肉迅速变成熟烫的质感。
(这回真死了?)
女孩嗤笑了两下,踹了两脚门板,毫无动静。
“也不过是如此嘛。”
松了一口气的她奋力扒开卡在边上的人身。如今腐蚀已经结束,又经历了那样一场恶战的木门板也缺失了一大块,还算是轻松地把对方拖了进来。
“那么,我记得家里的棉布是在……”
“啪。”
刚抬脚走的她一僵,落脚才在对方手上的脚裸被翻掌抓上,对方力道之大让她感觉脚裸要被捏碎一样疼。
“槽!”
又是一拉,虚弱的夏寻语一屁股趴在地上,小腿被拉回房门里刮在洗衣机的边角,撤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NMD!为什么!”她要疯了。
猛踢,猛踹,最终让对方再次没有了动静。她抽着嘴角用仅能自由活动的右手一点点掰开指甲镶在肉里的手掌,五个深浅不一的坑洞流出蜿蜒的体液。
一阵昏厥传来。
(!)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心中猛然一紧,强行提神跌跌撞撞走到了之前两个怪物坐的饭桌前,仰头倚靠在凳子上。
这一路满是焦黑的火熏痕迹与油乎乎黏答答的地面,空气里也弥漫着刺鼻的味道。还好并不算长,她闭目喘着深长的粗气休息。
虽然呼吸带着阵阵疼痛,喉咙也明显哽咽起来脖子外面更是浮肿了一圈,但她无暇再顾及充斥着腐蚀性气体的空气会造成的影响。
她只想休息。
“啊~星辰~”
“你好烦啊!”
满是焦虑与怒火,休息过来些的夏寻语将桌上一直吵个不停的收音机摔在地上,还算悦耳的歌声再次变成了呲呲作响的噪音。
更加令人烦躁。
“啪!”
这下,夏寻语像是疯了一样立起身子来狠狠踩踏着地上的方盒,一直到对方四分五裂,再把连接着扬声器电路板的线统统扒掉,丢在地上。
这样一来,大型的部件也化身残骸。
“呼……”
听不到声音了的她再次瘫坐回去,孤独得像是一位王者。浑身火辣辣地感觉变成了麻木,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一地碎片。说来也可笑,这时候自己脑海中拼命回放的竟然是课本上提前预习过的文言文课文。
“一狼假寐于前,久之,目似瞑。”
“意暇甚。”
迷迷瞪瞪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这一篇章讲述的故事,《狼》,是不是暗喻着什么?
我总感觉有些东西像是夜空中的萤火一样一闪而逝,又浮现引导着自己去思索……我忽略的,是什么,是……
思维陷入泥沼,身体亦如朽木。垂头静置的女孩儿伤口不再流出血液,却也没有力气做更多的事情。
呼吸渐渐微弱。
“叮——”
即将失去神采的眼瞳里倒映出蓝色的光辉,遍地的琐碎残骸如同被戳破的气泡一样散落成了细小的碎片,发出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如梦似幻的细小蓝色碎片如同河流一样两三股汇集在一起向上漂浮,又在空中转向,悉数没入夏寻语的躯体,将她笼罩在一片逐渐暗淡的美丽光华之中。
于此相对的,是她眼中越来越明亮的火红光芒。
(啊,原来完全碎掉之后会是这个样子啊。)
想到这里,洋溢在暖洋之中懒懒散散的她心脏跳动漏了三拍。
准备换个姿势躺着的身子也呆滞了三秒。
(不好!)
心思电转,却也不及事情的发生。又或者是早就有哪一种危机的预兆,她的内心却总是在逃避。
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迟了。
一只外形形似蜘蛛的怪物,四只手臂攀附在天花板之上,从裸露的菊部喷发出一股浓浓的灰烟,嘴里发出刺耳的鸣叫。
然后,猛然扑向下方,满是脓包的手指长大,犹如腐烂肠子一样的半截头部被这举动弄得高高扬起。
随之贴近的,是一双刚长出来晃动着黑白浊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