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军的激战并未停止,反而因为一场宴席而变得更加疯狂。
智晟已完全不把这场较量当做比赛,他甚至明目张胆的违背赛事规则,调来了智氏一族在江湖盟会中赫赫有名的“孟盍会”死士加入了战斗。
然而,晋宣王这位国君却丝毫没有警觉,“孟盍会”这样的江湖死士,怎么可能会打战,他们以助战的名义开进武场,岂会不隐藏着惊天阴谋。
晋宣王伊卫,依旧像往常一样,由一只一百人的护卫队护着,前往战场前沿观战。只是今日,太子伊宁因为两天前被蝎子咬了,正卧床休养,他便只带着伊浩出了王营。
初夏的草场,在正午的烈烈艳阳之下,蒸腾起一种青草与泥土混杂的辛味。草原儿女都喜爱这种辛味,因为它表明此处草肥水沃,是一个绝佳的放牧之所。
沐岑菀骑的战马,紧挨着伊浩的马。她有些无奈,这个小王子虽然并不令人讨厌,但直接冲入戊营将她强行带走,还是多少让她有些不快。
攻城略地的震天喊杀声在不远处连绵起伏。以至于有一队人马悄悄靠近,竟没有人发现。
当首尾的护卫突然被一阵箭雨袭击,惨叫着落马时,众人才蓦然发现,百余骑王室亲兵,已被几十名黑衣蒙面的武士包围。
亲兵护卫队立时阵脚大乱,沐岑菀从这临敌反应上便可迅速判定,这支护卫队平日里疏于训练。
果然,带队的百夫长声音颤抖,大声喝问来者何人,竟敢大逆不道袭击晋国国君。
沐岑菀皱眉,这种时候喝斥能有何用,对方轻骑黑衣、长弓短剑、有备而来,而且非常明显,这样的装备,目的就是要赶尽杀绝。
“王上,快组织队形,突出包围,边打边退。另派两匹快马,回王营搬救兵。”沐岑菀边高声喊叫,边焦急看向身边伊浩,见伊浩才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正向自己看来。
国君伊卫,似乎到此时也不相信,这些黑衣人是冲着他来的,他内心宁愿相信这些人搞错了截杀的对象,只要解释清楚,他们就会离去。
可是,百夫长第二遍质问的话音刚落,一只力道极不寻常的利箭破空而出,“噗”的一声,准确无误的穿透了百夫长的左胸,百夫长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一头栽下了战马,挣得两下,便一动不动。
伊浩大叫一声,双腿在马肚子上一夹,纵马冲到了王父身边,大叫道:“王父快走,这些人是来弑君的。”
伊卫终于清醒了过来,大惊失色之下,慌不择路的就策马往王营方向逃跑。
沐岑菀心中骤急,国君这么跑法,百余护卫立刻就要溃不成军,于是焦急喊道:“王子浩,快让护卫队列队反击。对方人数比我们少,我们不能乱。”
沐岑菀没有看错人,王子浩虽然年纪小,却比他那个王父有胆识许多,立刻策马跑到沐岑菀身边,命令副将接管护卫队,并列队开始反击。
对方的弓箭一阵扫射之后,已弱了许多,外层举剑挥挡箭雨的士兵也腾出一部分来,取下背上弓箭开始回击。
护卫队边打边向王营方向移动,那几十名黑衣人虽然凶悍,却也一时难以冲散已列队成行的上百名士兵。
眼见护卫队已冲出包围,快速向王营方向移动。护佑着国君在前的十几名亲兵突然惨叫坠马。
沐岑菀抬头望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撤退的方向上,几十名同样装束的黑衣人,排列开整齐的队形,开弓搭箭,严正以待。
今日,他们筹划得如此周密,是要定了国君的命吗?
人数的优势瞬间就掉了个转。沐岑菀知道,今日在劫难逃。
前后夹击的两队黑衣人,训练有素,至始至终未发一言,所有行动仅用手势即可配合完美,这些黑面煞神们在沉默中有条不紊、下手狠绝、毫不留情。
嗖嗖的乱箭穿过渐渐稀疏的外层兵士们组成的人肉靶子,从沐岑菀身边呼啸而过。沐岑菀心中不禁一片凉意,即使是与鄢吉在已营中被大火围困时,她也没有如此绝望过。
她突然想到鄢黎,那个面上总是敷了一层霜的清冷少年。他对她,从来只有冷漠、忽视、不屑,可他带她回戊营的那天晚上,知道她饿了,却给她留了几块点心充饥。
他会不会出现,像他们初遇时一样,一骑单骑,百里狂奔,将她从三国交界之地,带回了这茫茫草场,救她一命。
想到这里,沐岑菀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几块点心而已,她就感动得快要失心疯了。
很快,护卫队已溃不成军,黑衣武士们也停止了射箭,纷纷拔出短剑,策马向护卫队中冲杀而来。
逃在最前面的国君,顿时腹背受敌,危在旦夕。伊浩见状,奋力挥舞着手中长剑,刺伤几名已围上来的黑衣人,朝王父奔去。
沐岑菀骑了马,也朝着伊浩的方向奔来,还好,估计是见她是个女孩,黑衣人们的短剑,并没有向她无情刺来。
前方,突然出现了喊杀声,几百名身穿青色战袍和橙色战袍的步兵边激战边朝这边跑来。
黑衣人们的砍杀举动骤然一缓,沐岑菀突的心中一跳,向伊浩喊道:“快朝青军里跑。”
王子浩和国君伊卫听到这声喊,都精神一震,狠抽马臀,朝青军中就奔了开去。
一个退在战斗场外只是跟随,却始终未曾出手的黑衣人,突的举起了手中一把其貌不扬的乌弓,从背后抽出一只白羽箭搭在了弓上。沐岑菀侧目之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认出来那只白羽箭,正是一箭射杀百夫长的那种箭。
“王上小心。”沐岑菀疾呼一声,但为时已晚,利箭破空之声如疾风骤雨,带着刺骨的寒意,目标、距离、轨迹、速度,分毫不差。
沐岑菀一瞬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虽然她对这位几乎已被架空的国君没有多少好感,但在沐岑菀的心里,他终究不是一个坏人。更何况,他是伊浩的父亲,他若死了,伊浩小小年纪,失母失父,何其悲催。
“噗”的一声,利箭如期一般,射中了一个人,但那只还在颤微着白羽箭尾的利箭,不是钉在国君的胸膛上,而是穿透了一个人的脖子,白皙的脖颈,喷出一注鲜血,激烈的溅撒在绿油油的野草上,染红了一片。随即,那个尚且还没长大的身体,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坠下。
“浩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让沐岑菀一抖,她看到了什么,伊浩,那个孩子,他飞身跃起,挡在了自己王父的身前,然后,那只箭,便不偏不倚穿透了他的喉咙,他甚至都还没来得急喊一声,便向着那冰冷的大地坠去。
轰的一声,沐岑菀眼前的景象,像一副正被雨淋湿的水彩画,渐渐的模糊不清。她甚至没有看清,有一个青袍将军,从青军中奋力跃出,落在了国君的马上,并挥剑挡开了黑衣人射过来的第二箭,一掌打晕嚎啕大哭的国君,骑着国君的马,带着国君逃出了黑衣人的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