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敬看着黄老与赵清语,简直一头雾水。他一直觉得赵清语属于善解人意,知性大方的那一类女子,而她的身世、身份就无关紧要了,他们交朋友也不是单纯交人脉。
至于黄老更是今天第一天才认识,虽是天上掉馅儿饼一般白捡了个师父,但真要说是否了解黄老这个人,真是如同白纸一张。
此时,就看这两人静默地对立着,谁也不说话。
恩怨?这两人难道不也是今天才刚刚有交集的吗?
半晌,还是赵清语先开了口,依旧是那温和轻缓的语气:“属下不明白殿主的意思。”
黄老转过身来,目光咄咄地看着她,“告诉我,你在棱镜中看到了什么。”
眼前四面八方的镜面中只有他们三人的身影,再无其他,赵清语明白,黄老指的是他们在走入西殿时每个人都看到的不同景象。
赵清语反复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忆,眉间不知觉的微蹙,“我看到了我的母亲,还有……张远山。”
长敬站在一旁,脑中闪过张远山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实在不知道他与赵清语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黄老道:“我先前说过,你们就是我的眼睛,你们所见即我所见。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看到那段记忆,那么我告诉你,因为当时我就在场。”
“其他人所看到的画面都是我以类似你探梦的方法所窥见,再通过棱镜反射展现,本质上依旧是一种幻梦。”
“而你不同。你母亲与张远山从相识、相遇的过程我都亲眼所见。追溯起来,应该说是我介绍张远山认识了你的母亲。”
赵清语的情绪起了波动,胸口难掩地起伏起来,她一眼不错地盯着黄老,隐隐生出了怨恨之情。
黄老像是曾经犯过错的小孩,有些难以启齿道:
“我在天裕七年在东文帝国一侧的无名神山遇见你母亲,一次偶然……有了你。因为我身体的特殊体质,所以我才能分享学习到她的部分能力,不是探知往梦,只是单纯的探知能力。这也是为什么我能不借助梦境就能看见你们曾经看见过的事物的原因。”
“后来她瞒着我生下了你,你出生时便有了她的全部能力,可是那时……我已经确定要派往西殿任职,我错过了教授你更多能力的机会。”
“我听说她后来回到了东文帝国做了一个普通人觉得浪费了她的天赋,便让张远山去东文帝国东殿交流的时候特意去寻了她。没想到张远山除了为我找她,还有他自己一层心思。”
“当张远山将她和你带来我面前时,我已经明白她选择了张远山。
我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或是存在什么真实的情感,我只知道张远山已经去了都城的贵族,不可能再娶你母亲,他能做的只不过是收你为徒。”
“最后……当我听闻你母亲的死讯,我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将你唤来西殿,我以为张远山能教好你。”
黄老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赵清语突然打断了他,语气平静,“你从头到尾只说是没有亲自教授我过什么,你不知道那两个字应当叫做养育。”
黄老一滞,几乎一辈子没有承认过自己错误的他,看着赵清语的眼神里竟有了一丝遗憾,但也仅是遗憾,而不是悔恨。
赵清语看见了,也看懂了,便愈发冷淡:
“我娘不过你的萍水相逢,说难听点就是露水情缘罢了,你看重的从来就只有她的天赋能力,你是为了变态地从她身上汲取好处才接近她,没用了便丢弃了,比在街上扔块饼都还要随意。”
“而张远山,那个你让我喊了十几年师父的人,如今又成了织梦渊的叛徒,他其实比你还简单些,他对我娘只有赤裸裸的利益,我娘心甘情愿地跳进去,甚至还搭上了姓名。”
“可是至少张远山没有遮遮掩掩,他也实实在在地教授了我很多,让我今天有机会站在这里,进入你的地盘,进入你的视线。”
“你恐怕不知道,我娘从未瞒过我,我一直知道我的生父是谁,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来找你。你是无谓,我是不屑。”
赵清语越说越靠近镜中人,不再是面对西殿殿主时的恭敬,此刻她只是赵清语,一个生母已逝,生父从未尽过一日责任还将她和母亲亲手送给了叛徒的可怜人。
长敬已听得差点忘了赵清语原来的乖巧模样,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人一般,或者说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了解到了赵清语的故事。
赵清语步步紧逼,话语间满是反讽,“殿主,我们之间的恩怨你想怎么解决?换我娘一条命,还是将我也收作徒弟弥补?”
黄老的神色接连几变,有许多问题他以往根本没有去想过,也不知道原来他对赵清语造成的影响这么大。
可他一生肆意妄为,醉心于修炼控梦术,什么男女之爱与他而言都不过是浪费时间,乍然一下让他明白他在此事上犯下的错误,实在是难以办到。
半晌,黄老才遥遥头道:“都不是,这些我都做不到。我有我的原则,你……不适合作为的徒弟。”他本来习惯性地想说不配,硬是将话改了过来。
“我想给你的是一个进入帝国皇宫的机会,那里才有真正适合你的东西。”
赵清语极轻的哼了一声,良好的教养让她即使内心极度厌恶也没有作出十分过分的事,但她依旧是放不下这段恩怨:
“我连你的西殿都不稀罕,你觉得我会去皇宫吗?”
黄老被噎了一下,讷讷道:“我言至此,去不去都在你,但我想你的母亲也会希望你去的。”
赵清语在这冰冷的虚魔幻境中国一刻也再待不下去了,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就这么孑然一身地离去了,无声地表达着对黄老的怨恨。
长敬默默地靠在了一面棱镜上道:“师父,你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地道。父母本该是子女人生的第一位引路人,可你当年的选择阴差阳错地毁了两个人,你是选对了路,可他们却走偏了。”
长敬没有说的话是,方航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和赵清语一样,甚至还要不堪?对你来说是不是只有能力才能为你所看重,血脉与私情从来都不是你会考虑的因素。
黄老其实已经有些认识到问题关键所在,可面上依旧不肯承认,便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
长敬也知道别人的家事他再怎么说也无用,解铃还须系铃人,便顺着黄老的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需要做什么?”
黄老已经又恢复了精明的模样,早有安排道:“我会教你如何充分开发利用你的破梦天赋,直到你能破开我的虚无幻境。”
话音一落,长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和一个答案。
“我们在来路上遇到方航,被分散,被迷困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
黄老丝毫未做掩饰,坦然道:“是。想入我西殿,自然要我亲自检验一番。”
长敬明白过来,原来特意将他和吴杳等人分为两边,就是为了有针对性地检验他们的能力。
吴杳和林奕都擅长织梦所以分在一起,但因为黄老更在意的是长敬,因此也没有在幻梦中逼迫吴杳和林奕出手,反倒是让长敬在他的领域里以梦为关,自己破解,如果破解失败,还可能被自己的同伴误伤。
这也是他们没有在幻梦中收到其他任何实质性攻击的原因。
长敬:“那我就坐在这儿,等我哪天能自己走出去了,才算出师?”
黄老见长敬口气不小,瞥了一眼道:“在此之前,你需要和他们去一趟皇宫。”
长敬想起先前黄老对赵清语说的话,隐隐猜到皇宫之中一定是有些什么重要的事物需要他们亲自去探索,便点头应了,随意地一挥手就往外走去。
黄老本就也不拘俗礼,也没有再说其他,就看着长敬的背影走远,他自己也消失在了棱镜之中。
片刻后就传来长敬哭笑不得的声音,“诶,等下师父!我现在也走不出去啊!”
最后还是方航带长敬走了出去,与吴杳等人在西殿门外汇合,赵清语也站在林奕身侧,神态平静自然,像是从未进过西殿。
长敬简单地说明了下黄老的意思,但并没有提及赵清语与黄老之间的恩怨,赵清语看了一眼长敬,颇为感激。
吴杳便决定他们六人一同出发去皇宫,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自己寻找目标。之所以是六人而不是五人,还得说起变脸比变天还要快的方航。
“诶反正我西殿就是闲人一个,不如你们带上我,我还能给你们讲解讲解京都风情,没准皇宫大卫见我眼熟也就放你们进去了。”
虽然方航是个京都土著,对京都的了解必然比他们几个要熟悉的多,但要说这么容易就能进入皇宫的话,吴杳等人自是不信的。
最终也是拗不过方航一路没人对答地跟着,自言自语地自说自话,众人不排斥也不附和,就这么一路听他叽里咕噜地说到了皇宫门口。
谁也没想到,守卫皇宫的门将见了方航,还真就随意放了行,比高管大臣的令牌还管用。
方航嘚瑟道:“瞧见没,我这脸。”
长敬对方航真起了些兴趣,却也没点出,只配合地搭话:“瞧见了,你的脸真白。”
方航啧了一声,嫌弃地看长敬,跳到了吴杳旁边,“吴姑娘觉得如何?”
吴杳也很配合,“嗯,比我还白。”
方航:“……”
但很快,他们就遇到了麻烦,而且这个麻烦还是个金钱烦恼。
林瑶这个倒霉鬼在皇宫竟也能掉进坑里,但这坑比温江后山的埋尸坑要深的多,她先是因为踩空吓得大叫了一声,紧接着又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地高喊起来。
“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一座黄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