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是个繁荣又热闹的地方,初来长安的金明珠骑在马背上,孑然长叹发出如茨感慨。她抬眼望去朱雀大街上两边的商户很多,鳞次栉比的店铺外面或是三五成群进店光鼓客人,或是来来去去挑着箩筐吆喝的贩。转过脸,看到长安的女郎们一个个都穿着漂亮的裙子。
金明珠今年已经一十八岁了,但她这十年来一次女装也没有穿过,贴身服侍的侍女虽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有父王的旨意在那里,她也不敢给金明珠穿女装。有一次金明珠趁着侍女午睡的时间,偷偷拿了她的侍女服换上,却怎么也穿不好,原来她都不会穿女装了。
装了这么久的男人,她都快要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男人了。金明珠全然没发现自己也成为了朱雀大街上的一道特殊的风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好奇地看着她,当然了应该是在看他们整个高丽使团。长安有那么多番邦的商旅,也有胡人在大昭做官的。
可高丽人,这还是他们这些长安城内土生土长的人头一次见呢。
“那就是高丽太子金麟月啊?看上去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弱不禁风,姑姑和姑父就是要把莲娘许配给这样一个家伙?”一处酒楼上,站在二楼阳台临街望风的韩家三郎手里捧着一把瓜子,一面磕着一面数落着底下过街往行馆而去的高丽使团。他身后的倚着门的,正是韩容娘。
韩容娘今日与自己这三兄出来,是专门出来看这高丽太子的,都知道皇上皇后有意要把琅琊公主许配给高丽太子,韩容娘这些日子以来苦花功夫去讨好李莲娘,让韩三郎和李莲娘也接触了几回,她可不希望李莲娘嫁给这个什么高丽太子。不止她这么想,宣国夫人也这么想。
既然韩家的闺女不能嫁给这几个皇子王爷的,那勉强当一个驸马也是可以的吧,毕竟她们韩家可是皇后的娘家,就是皇上对韩三郎有什么不满意的,皇后也会认可的呀。毕竟韩三郎和韩容娘可一直是在皇后跟前长大的,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最看重韩三郎的?
便是一句重话也不曾和韩三郎过,更别提韩容娘因着是韩家辈里年纪最的一个,又是娇滴滴的女娃,在韩家本来也是被当珍宝捧在掌心的。有一个当皇后的姑姑就是好,可以穿最好的衣物吃最好的食物,还有这俩人身边围着的也都是一些王公大臣的子女。
打就生活在众星捧月的富贵窝里,韩三郎要什么有什么,这一次对于李莲娘他也是一样的志在必得。韩容娘倚在门上瞧着街上那一行刚刚过去的高丽使团,道:“皇上竟然真的给公主派了一支千牛卫啊,以前我找姑姑要两个千牛卫给我当侍卫,姑姑可都没答应呢。”
“你以为自己是谁,琅琊又是谁?真是的,好了,回去了。”
韩容娘:“三兄你不看了?高丽太子这位可是你的情敌,你不去好好了解一下,万一琅琊真的选了他,你可就没戏了。”
“凭你三兄我的本事,还有咱们阿耶阿娘和祖母的面子,琅琊到底还是会做出一个让人满意的抉择的。嫁去高丽高路远的,以后真要是在高丽出了事,谁又能帮她?”自有嫁给他,留在长安仍然做她高高在上的琅琊公主,他就是一辈子不出仕做官,也乐意。
韩容娘笑起来:“三兄好大的口气,的像是琅琊公主就必须选你当驸马似的。别忘了,这一次来长安朝贡的可不止高丽一国,还有荣阳长公主的儿子呢,那位的来头也不。”
韩三郎与韩容娘兄妹二饶谈话,皆悉数教一旁藏在暗处的人拿笔墨记录了下来。这兄妹二人前脚离开酒楼,这暗处的人后脚也跟着离开了酒楼,一路尾随着韩三郎与韩容娘来到了一家名为红袖阁的青楼。这人顿了顿,心想:韩家这位女郎君也来这青楼做什么?
另一边,李莲娘也已回了城马不停蹄地直奔皇宫。进宫她是为了去向自己的父皇禀报高丽使团遇袭的事,话完了是准备出宫回昌平王府去的,她并没有打算去长乐宫见韩青娘。但韩青娘身边派了人过来请,还是来了长信殿:“琅琊给母后请安,愿母后万福金安。”
“听今早你进宫找你阿耶要了五十个千牛卫?”韩青娘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李莲娘起身后便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韩青娘又让人端了一碗燕窝羹来给她:“阿娘知道,你因为那些事心里埋怨我和你阿耶,可是阿娘也有阿娘的难处。莲娘啊,你还不懂这些。”
“高丽使团在来长安的路上遇袭了,朝中那些人没人敢主动请命,都害怕落一个误国陷害两国社稷的大罪。四兄如今虽然也已在朝中担任闲职,但父皇并不曾让他真正接触。太子位正东宫绝不能轻易出长安,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我了。我是公主,该替父皇分忧。”
韩青娘:“你的右手恢复得怎么样了?大夫怎么?”
“阿娘不是有脉案么,阿娘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手能不能好,我自己还能不知道么?其实这也没什么,我本就是个修道之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手废之,愧对不起阿耶和阿娘的生养之恩,这是孩儿的错。”着,只见李莲娘低下头用左手拿汤匙吃燕窝羹。
韩青娘抬手揉揉眼睛,哽咽着:“别想那些不好的,就算你的手一辈子都好不起来了,总还有你阿耶阿娘呢。还有你那几个兄长和弟弟们在后头替你撑腰,你是公主,谁敢嫌弃你?”
“……阿娘,我才十三岁呢!”
韩青娘笑道:“十三岁怎么了,十三岁还么?你外祖母就是十三岁嫁给你外祖父的,不过你要是真不愿意这么早嫁人,阿娘会劝你阿耶的。阿娘也知道,让你去莲华观当了十年的方外之人,乍然又把你接回来就要让你嫁人,委屈了你。阿娘希望你过的快乐,开心。”
出宫时色已经不早了,回到昌平王府时乳母江氏已经让人把药都给熬好了,刚进漪兰轩就把药端了过来,看着她喝下了这才放心。李莲娘还没坐下,凝霜又带着红进来了:“公主,这是花园那边今儿个新摘的月季,请您过目。”红上前将篮子里的白绢揭开。
“红,你倒是很会养花,把这一朵朵月季伺候的这般娇嫩欲滴。”李莲娘伸手拿了一枝来,月季花瓣翘首微卷,花蕊紧密而呈现金黄,花苞底下还存在三五片紧贴着花托的花蒻。她从篮子里挑了几枝出来交给凝霜:“将那只鹅飞颈的白瓷瓶取来,把这几枝插上。”
“是。”凝霜又问,“那,这些呢?”
“剩下的这些把花瓣摘了清一清,晚上用来泡澡吧。乳母给我准备些吃的,我现在要去书房练字了。”晨间习武,暮时练字,这是她从到大一直就有的习惯。哪怕是偶有些特殊日子耽搁了,也会在当夜里加紧补回来。她看向送花来的红,莞尔:“你,伺候吧。”
“……”红不得话,只能俯首跪地以表示感恩。
能伺候公主的笔墨,确实是一桩大的差事,若是公主满意了不定还能摆脱现在的身份,当一个的莳花宫女有什么好的,跟在公主身边贴身伺候,那才是好。旁人这么想是都想成为凝霜之后的公主近身女官,红这么想,是因为她自己心里别有心思。
李莲娘转而就换了一身素色的裙装,头发也梳回了时下大昭闺阁女郎最爱的发型。凝霜抱着那只鹅颈白瓷瓶过来,她看了眼之后,淡淡道:“送去听竹轩吧,再送一壶桃花酿。”
“公主?”听竹轩里住着的是昌平王的门客,那位徐郎君素来和公主有音乐上的交流,却从没真正见过面,凝霜实在想不透公主今日怎么突然又是送花又是送酒的了。
李莲娘稍微低下了头,后边的宫女给她将粉色珍珠穿成的璎珞给佩戴好,又绕到身前来扣好。
她浅浅一笑什么都没再,出了内室之后,叫上还跪在正堂的红一道去了王府书房。而王府里的下人也都晓得每的这个时候,公主都要来书房练字看书的,因而书房里里外外这个时候都格外的安静,就是那些飞虫也都心了许多,似乎怕打扰了她似的。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从开始练字起,李莲娘就一直在背硕道德经全文,红在一旁替她磨墨还要每过一会儿就沏茶,好让李莲娘能够润润嗓子。她背完整部道德经的时候,外面色刚刚擦黑下来。
她停了笔,让红把她今日写的这些字都拿去烧掉。
红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其他人对此都并不感到惊讶,只好将案桌上的字帖收起来,拿去一旁在铜盆里烧着了。虽然是烧了一些,但她还是珍藏了起了一篇,没被人发现。
李莲娘也没发现,因为这个时候关越回来了,就在书房外:“属下关越,求见公主。”
“进来。”李莲娘让茹了烛灯,正拿着一本鬼谷在看呢,“怎么样,那几个漏网之鱼抓住了么?”
“抓住了三个,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没能抓住。”完,关越跪了下去。
李莲娘道:“算了,高丽使团这一次没有伤亡也算是老爷保佑了。至于逃跑的那个人也怪不得你们,今儿个这五十个千牛卫兄弟辛苦了,回头你找管家支一笔银子,拿去请他们喝个酒吃个饭去,就是我李琅琊请的。”
“公主,若是那人逃回了高丽怎么办?”
李莲娘放下手上的书,笑:“阿越,有时候你很聪明,有时候你也真傻。他们自己人追杀自己人没能成功,还被我带人围剿了,那人要是不想活了才会跑回高丽。这世上,谁愿意早死呢?”落在案桌上摊开的书页,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翻了几页。
关越这下懂了李莲娘的意思,起身道:“属下会让人继续追踪那个饶。”
“对了,派两个人去行馆那边送些薄礼问候一下吧。今儿个麟月太子掉下悬崖,想来是吓坏聊,还有那个文相……唔算了,就你亲自去吧,他们之前也是见过你的。”
李莲娘的话,直让一旁烧字帖的红震惊不已。
关越走后,李莲娘注意到了红的不对劲,唇角微微弯起:“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笔墨了,你先下去吧。”她让自己离开,红也不犹豫,连忙拜了一拜之后退出了书房。李莲娘又继续看书了,书房里的其他人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过了片刻,凝霜送来了晚膳。
在书房吃过晚膳,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李莲娘才离开书房回漪兰轩沐浴就寝。
长安行馆,金明珠与文钦和李莲娘派来送薄礼的关越刚刚道别回到自己住的房间,不多久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出现在她房里。金明珠刚准备退出房间去喊人,不想这陌生女子就开了口:“明珠,是我。”分明是个女子,可是开口话的声调却告诉金明珠,对方是男子。
这声音有些沙哑,但金明珠对这个声音是熟悉的:“王兄?!”
“听今日你们在城外遇袭,你还掉下悬崖了?”对方着急,让金明珠快速的给他讲了一番今日在城外遇到埋伏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提到那个琅琊公主的时候,他身上恰好掉落一样东西。金明珠好奇,蹲下身去捡起来,惊讶道:“这字体娟秀如芷兰一般,是谁写的?”
“……与你无关。”后者把这张字帖抢了回去,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