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禹在药水当中泡了两三个时辰,长长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明星稀的夜晚。
他不知道这浴桶里的水更换过多少次了,但睁开眼抬起手来看了一眼之后,发觉自己手指上的伤口并不存在,他有些奇怪的反复观察了起来。这时候幕围外面又有人进来,他看过去,却是李莲娘和绿蕊拿了端了一碗光闻着味道,就十分苦涩的汤药过来,这药是给他的。
容禹一脸淡定的把汤药喝完了,李莲娘把药碗接过来递给绿蕊让她拿出去,又去看了眼浴桶底下的火。她找了个板凳过来坐着,周围除了一些侍女和侍卫们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就只剩下铁桶里木柴燃烧的响声。李莲娘静坐了片刻后,拿起一支筚篥来吹奏起来。
她一支调吹奏完,浴桶之中的容禹忽然开了口,问她:“木子蕖,你刚才吹的曲子是不是楼兰的?”李莲娘刚收好筚篥,就听到容禹这么问自己,她心下有些疑惑点了头,回了一句是的,又问他:“容先生听得出来这曲子是楼兰的,想必年轻的时候也去过楼兰?”
“是啊,我年轻的时候去过楼兰,在楼兰还住了两年多。那里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吹这首曲子,特别是到了每个月的十六那一日,到了晚上街道上到处都是跳胡旋舞的美人,家家户户都在门口吹筚篥,洒金沙庆贺月神的生辰。”
李莲娘接着容禹的话了下去,她道:“楼兰人崇拜月神,每逢十六的那一日都会为月神庆贺,所以这支纪念月神的望月引是楼兰最为出名的调。传这支曲子,是第一代楼兰女王和月神相爱不能相守的见证,这曲子前奏欢快浓情蜜意,尾声却惆怅百转。”
“你一个姑娘怎么像是经历过许多人情世故聊老人似的。”容禹讥笑了一声。
李莲娘不再言语,只是起身出了幕围让侍卫们可以把容禹抬进房间,于是便有侍卫和侍女进到幕围当中,去伺候容禹穿衣。等到容禹又被人抬到厨房隔壁的一间竹屋内,李莲娘又来到屋内给他用内力疗伤,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李莲娘的身上便又是通身的大汗。
虞大夫按照李莲娘所的,在这个时候给容禹的双腿扎针,绿蕊一边给李莲娘擦汗一边紧张的看向容禹的双腿。又过了大约两刻,李莲娘一下子无力地倚到了绿蕊的身上,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容禹这会儿也慢慢调动体内任督二脉,让内息游走全身,逐渐放松下来。
李莲娘靠在绿蕊身上休息了一会儿,便下了床榻让绿蕊扶着自己回房:“容先生体内的毒已经差不多都清理干净了,内力也会慢慢恢复。接下来要完全恢复下半身的知觉,还要依靠虞大夫的金针刺穴,让腿上的筋脉和血肉都活络起来,子蕖就先回去休息了。”
“多谢木庄主为我义弟解毒!”晋王朝她深深一拜。
李莲娘连忙摇头:“王爷客气了,子蕖不过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罢了。先告辞了。”
完绿蕊就搀着她出了门,门口的一个侍女便连忙过来和她一道,将浑身没有力气的李莲娘扶回了房间。把李莲娘扶到床边坐下来之后,她立刻就倒下去睡着了。绿蕊叫了她几声不见李莲娘回应,只得先去打了一盆热水来,给李莲娘擦了一遍身子,而后给她盖好被子。
忙了这么一日她也有些累了,收拾好地上的脏衣裳了,她也去了隔壁的屋子洗完脚躺进了被窝。这一觉绿蕊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一个叫青桃的王府侍女把她从被窝里扒拉起来的,是喊她一起去吃早点。绿蕊端起碗开始喝粥的时候,才恍惚想起李莲娘来。
她这一觉睡糊涂了,她快步来到李莲娘的卧房,看到李莲娘还在睡便走过去。后者仍然是没有反应不管她怎么喊,绿蕊心下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摸了一下李莲娘的额头发觉她额头烫得很。绿蕊连忙跑出门来去找虞大夫:“我家庄主发了高烧,虞大夫快看看她。”
“哎呀怎么这么烫!”虞大夫用手一碰李莲娘的额头就心道不好,然后赶忙又替李莲娘把了脉,吩咐绿蕊去厨房要一碗生姜水来,先喂给李莲娘喝了让她去去寒。接着又让人拿来了笔墨,写了一张药方:“三碗水煎成一碗,切不可用大火,记住了吗?去抓药吧!”
绿蕊很快端了一碗生姜水回来,房间只剩下她和躺在床上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李莲娘。
得知李莲娘为给容禹解毒疗伤,自己却发了高烧迟迟不退,晋王夫妻匆忙用了早点就上了山,同来的还有世子李元嘉。他们看到李莲娘昏迷着,问过虞大夫之后得知李莲娘是昨日消耗内力过多,又因为受了凉才会如此,大概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晋王妃让巴奴端了一盆温水来,打湿了帕子给李莲娘擦着额头上的汗,绿蕊见状本想自己来就可以了,但晋王妃却:“木娘子这个年纪呀跟月娘差不多,还比她呢吧?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懂事,咱们家月娘要是有人家一半懂事,我也就开心许多了。”
“额……”晋王知道晋王妃是在李月落昨日偷跑出府,还跑到人家芙蓉山庄去偷花一事,这件事是昨日他下山后,听李元嘉的。这也怪他们当父母的没有把女儿给教好,从到大把月娘给宠坏了,她也是个倔脾气,他们越是不让女儿做的事,她就非要逆着来。
越是看着安静熟睡的李莲娘,晋王妃就越是觉得喜欢:“木娘子既然是芙蓉山庄的庄主,看她还这么年轻,想来应该是你们芙蓉山庄的新任庄主吧?你们的老庄主呢?”
“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以往在山庄里一直都是管家在打理庄主的一切,直到半个月前庄主才回到芙蓉山庄来。至于以前那位老庄主的事情,奴婢却是不知情。”绿蕊解释道。
晋王妃哦了一声,晋王与世子李元嘉一起出了这间卧房,又吩咐了人好生照顾李莲娘。晋王带着儿子李元嘉去看了眼容禹,昨晚施针过后他的双腿已经能够活动了,这会儿醒来之后正准备下床活动活动,看到晋王过来,便问他:“听那个姑娘发高烧,还在昏迷?”
“容叔。”李元嘉喊了一声。
容禹看向他,冲李元嘉点零头,而后在晋王的搀扶下从床边走到了正厅来,两人坐下来之后,有侍女进来给两人奉茶。晋王:“虞大夫去给她看过了,是内力消耗又着凉了,大概要睡上一。看看待会儿服过药后怎么样再吧。对了,今日你可觉得有好些了?”
“好多了,来那个姑娘的医术真是让人佩服,如果这会儿她在这里,我定要好好的跟她道个歉,为我昨日的无礼向她赔罪。”容禹也没有想到,困扰自己快有二十年的陈年旧疾,一夜之间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给解决了,他很怀疑对方是不是药王谷的传人。
也仅仅只是他的猜测,有虞大夫在,他还是知道对方和药王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晋王:“我看你今日气色好,等会儿外面出太阳了,可以出去晒晒太阳。”
“这是自然,我在床上痼弊多年也让义兄和义嫂为我担心多年,容禹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的这份恩情。”容禹的一些往事,其实晋王夫妻俩心里也都清楚的很,他身上的毒怎么来的又为何会一夜之间头发全白,那些悲赡过往啊,想起来就很是让人心痛垂首。
容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恢复得好,两三日之后他行走已经不需要旁人搀扶了,双腿恢复不他的武功也全都找了回来。不过虞大夫和李莲娘之前给他安排的诊疗,还在继续。李莲娘昏迷了几日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倒是让容禹心里对她愧疚的很。
这日外面下起了雨还有雷声阵阵,晋王和晋王妃都没有上山来,好在山上也有不少的下人能够听候差遣。容禹早上用过早膳之后就来看望李莲娘,绿蕊那丫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房间里只有李莲娘躺在床上。一道雷声响过,李莲娘便下意识的攥紧了被子,似乎很害怕。
容禹走近了,只见她嘴唇翕张似乎是在喊着什么,他坐在床边仔细听了一阵,才知她是在喊“阿耶我怕”。容禹蹙着眉看着她,看她因为害怕打雷声不断瑟缩身体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之后,容禹心下有些担心她,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开始烫了起来。
容禹喊来了虞大夫给李莲娘把了脉,接着绿蕊端了一碗药回来,喂她喝完了药,李莲娘又睡了好一阵子。她醒过来时外面的大雨还在下,雷声已经没有了,这样一场雨落下来,太原城估计又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风雨了。容禹一直待在房里,见她醒了就过来看她。
“阿耶……”她看上去还有些迷糊,都把人给认错了。容禹朝她笑了笑,李莲娘闭了眼又睁开,改口道:“容先生,你身体恢复了?”
“是啊,多谢娘子,你现在感觉如何了?你可知道你已经昏睡了三了,今早又突发高烧,可把虞大夫还有绿蕊给吓坏了,现在看到你醒过来,我们就都放心了。”容禹。
李莲娘哦了一声,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她喊来了绿蕊,自己要洗澡。她昏迷这几日绿蕊也不敢给她擦身子怕又受凉,便一直穿着那一套衣裳没换过的,躺这么久她身上都有味道了。
听到李莲娘要洗澡,容禹就出去了,恰好外面的雨势已经渐渐的变。
李莲娘洗澡的同时也顺便把头发也洗了一下,换上了一身胡服,时下大昭朝与西域诸国来往频繁,百姓之间也颇为流行胡服。这一身胡服还是明月郡主,李月落特意送上山来给李莲娘的,听这一身胡服和李月落的那一套是一样的,连配套的首饰也是一样的。
绿蕊帮李莲娘戴好珠缀后,走上前来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庄主,你这幅打扮就算真正的胡人看到,怕是也不会怀疑你不是从西域来的。好漂亮呀,当然我们庄主本来就很美。”
“少贫嘴了,帮我把头纱戴上吧。”她时候在莲华观也穿过胡服,李月落送给她的这一身胡服看样式和身上的配饰,她猜测应该是依照楼兰国女子的衣裳做的。裙身上用金叶子和黄色的丝线缀着,腰身用淡色的轻纱缠着胯骨,把纤细的腰身完美的显现出来。
打结后垂在一边的轻纱,就是裙摆上最独特的一个陪衬。绿蕊帮她把戴在头上的头纱用嵌着白色珍珠的夹子扣好,又整理了一番,然后拿了一把镜子放在李莲娘身后,让她从面前的铜镜里看到镜子里的倒映:“庄主你看,弄好了。”
“嗯,陪我出去走走吧。外面的雨好像也停了,在床上躺了几再不出去走走,我骨头都要散架了。”难得看到李莲娘如此放松的姿态,绿蕊赶忙就收拾好了房间,整理好了妆台。
李莲娘先她一步出门,向容禹打了声招呼,接着她飞上了山巅。
容禹也跟着一道用轻功飞了上去,绿蕊出来的有些晚,没能跟上,不过她脚步也十分利索,先去厨房拿了一盘糕点,从荔香园的大门出去自己慢悠悠的往山巅走。锻炼身体的同时,又欣赏大雨过后的风景。
李莲娘随手折下一根长长的树枝,以树枝为剑在山巅舞了起来,容禹在旁观察了片刻,忽然也去折了一根树枝来。他的忽然出手,让李莲娘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她的反应倒也并不迟缓,容禹上挑她就下刺,她横劈容禹就竖砍下,你来我往的用树枝当剑比试了起来。
绿蕊在一旁看着两位剑术高手过招,看得十分过瘾,根本没注意李元嘉和虞大夫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容禹和李莲娘几乎同时收手,两人手上的树枝也同时断裂成两截。
“承让!”
“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