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不远处的天际还挂着几朵乌云,北镇抚司的昭狱里,卫蓁提着两壶酒走了进去。
一阵淡淡的清香味袭来,二公子柳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哭闹了许久,挣扎着,叫喊着,大约也是累了。
柳国公靠在墙壁旁闭目养神,看上去,算不得颓败,只是有着些许沉郁。
听到脚步声,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陌生少女,眸中一瞬间闪过疑惑。
她是谁?
卫蓁在他牢门前坐了下来,率先开口,
“听闻柳国公最喜欢醉仙居的梨花白,所以特意带了一壶来,要常常吗?”
柳国公微微抬起眸子,看向卫蓁,眸中带着防备,
“你是谁?”
隐隐的,他能感觉到她周身气息不凡。
分明是一个小姑娘....可,出入诏狱如无人之境,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吗?
“卫蓁。”
卫蓁坦然开口,面上带着笑意,解释道,
“八年前,卫国公府的卫蓁。”
柳国公听着恍然大悟,卫家似乎是有一个小姑娘来着,只是,他转了转眸子看向她,一个小姑娘而已,他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八年已经过去了,早就忘记了她长什么样。
只是,似乎这姑娘年纪小了一些。
不过,那这种谎话来欺骗他一个将死之人,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初一那天,那封信,是你送的?”
他忽然开口问道,能够提着酒进北镇抚司,足以说明,这个小姑娘并不简单。
“不错。”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认了下来。
柳国公了笑了一声,似是讽刺,
“八年前的卫国公府,老夫是掺了一脚,所以,你现在是来报仇的?”
卫蓁将手中的酒给他递了过去,
“是,也不是,我刚才说了,是来给您送酒的。”
柳国公看着她,并不用言语,卫蓁开封喝了一口,而后给他递了过去,
“放心,没毒。”
柳国公索性也将酒接了过来,轻笑一声,
“你们兄妹将我害成这副模样,现下又来送酒,小姑娘,你想要做什么?”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柳家家大业大,国公谋划数年,当真以为,单凭一个我,单凭一个在燕京毫无根基的宣平侯,能够扳倒如日中天的柳家吗?”
她不过是在背后推波助澜而已,若说上位者无心,但凭一封信,当真能让柳家在一夕之间倾覆吗?
柳国公听着面色霎时一变,卫蓁脸上带着笑,亦是将自己手上的那瓶梨花白给开了封,喝了一口,
“给人当了八年的傀儡,柳国公,不恨吗?”
从头到尾,他不过是上位者的一步棋而已。
任其做大野心,而后一网打尽。
既给自己除了祸患,又是稳了人心,一举两得啊。
只是可惜了柳家,被蒙在鼓里尚不自知。
“哈...哈哈哈.....”
年近五十的柳国公忽然笑出声来,眸中带着凄凉、讽刺,
“老夫原以为,能在这朝堂之中占据一席之地,却未曾想,这半生,竟都是旁人手中棋子。”
他忽然低下了头,喝了一口酒,似是感叹,
“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被你这个小娃娃点醒。”
是啊,上位者立储,岂容他人干涉?
是他被权力蒙了心,老虎收敛爪牙,竟是真的那他当猫了。
他那样一个狠厉果决的人,又岂会容许臣子干政,越俎代庖?
他笑了两声,又是抬起头来,看向卫蓁,
“所以,你今日来,当真是只为了跟我说这些?”
大费周章的来一趟,总不能是来看他如今的狼狈,送上一壶酒吧。
卫蓁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我觉得,柳国公筹谋数年,应该也不至于被皇帝如此轻易的连根拔起,你在暗处,应该也还有些势力和人脉吧。”
“你想要我手中的势力?”
他抬眸看向她,眸中带着讽刺,
“就算是陛下出手,我也算是为你所累,你现在,竟然还想我将柳国公府剩下的势力交到你的手上,小丫头,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就是因为国公与我有仇,才更该交到我的手上。”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不疾不徐的抬眸看向他,
“将你手上的权柄交给我,看我跟皇帝斗一个你死我活,不论谁输谁赢,国公都没有损失啊。”
柳国公抬眸看向卫蓁,眸中带着讽刺,
“凭你,能够跟上位者搏杀?小姑娘,不要以为你借力扳到了我,就有那个与陛下相争的能力了。”
所有人,都是他的棋而已。
“总要试一试,更何况,国公当真舍得让自己暗处的势力,就这样寂灭下去?”
卫蓁淡笑着,轻声开口,
“三皇子还在,贵妃也还活着,还有沈恪相帮,国公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柳国公抬眸看向卫蓁,微微眯了眯眼睛。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继续开口,
“大公子柳昀生性淡泊,闲散,多年以来在外游学,不懂朝堂之争,国公当真以为,他能把握住你暗处的势力吗?”
最后,怕不是还要为人棋子。
“你威胁我?”
柳国公抬眸看向卫蓁,眸中已然带上三分杀意。
卫蓁轻声一笑,可嘴里的话确实掷地有声,
“我能帮你保住他,也能帮你,保住宫里的柳贵妃和三皇子。”
她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
一时之间,柳国公有些犹豫。
那眼神里,是温柔的,可有又是时不时的让人瞧出几分冷厉,那是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像一个政客。
浸淫官场多年,他看人极准,这个小姑娘,野心勃勃,是个天生的政客。
可惜了,是个女子。
静默许久,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铁令,是玄铁打造的,小小的一枚,约莫只有半个婴儿手掌大向着卫蓁扔了过去,缓缓开口,
“拿着这个,去翰林院找一个叫顾青书的人,他会告诉你,柳家残余的势力。”
事实上,若非今日卫蓁前来,他是想要带着这些东西一起去地府的,大儿子不喜欢这些争端,他也没想再将他扯进来。
在朝堂之上,卫灏指证之时,他就预知大事不好,早早的派人去寻他,远远的带离燕京,过他的逍遥日子便好。
身为人父,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