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在桌上一块似玉非玉的石头上用朱红的笔写着一些阿若半点也不认识的经文。阿若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磨着朱砂一面依吩咐掺进玄鸟的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君墨头也不抬:“有什么话想就直。”
她已经用那种奇怪的眼神偷看了他一早上了,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阿若咧嘴嘿嘿的笑:“尊你为什么不问我昨都发生了些什么?”
君墨顿了顿笔。他问有用么,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七才来灵派的,很明显昨两人见面之后更是达成共识、串通一气。七既有心要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让阿若出来,难道自己还能将她屈打成招么?
见君墨不语,与昨夜不同,又是平常一副高不可侵的模样,阿若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故意低下头脸红红的扭捏道:“真、真没想到尊原来也有这么热情奔放的一面……”
君墨喝到口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呛了两下,强自镇定抚平情绪。他只知道自己真身未失,没有魔性大发到对七做了什么苟且之事,却也不太弄得清自己到底过分到什么地步。被身为徒孙的阿若这么一,不由得更加猜疑更加气闷更加尴尬。
他一向对自己极有信心,可是经过上次中毒时的失态,还要靠七用摄魂术来遮丑掩盖,这回难免对完全不在自己掌控内已经遗忘的事更感到忐忑不安。
就算自己那时入魔,失去理智不受控制,不是自己真的本意如此,可是终归,错了就是错了。
阿若见他眼中一时黯然,颇有内疚自责之意,试探着问道:“尊,什么时候师父才可以回清心殿?”
虽然口里不,但是明明尊比任何人都要关心师父,希望师父回来。却为什么总要做得那么绝情呢?她想不明白。
君墨严肃的望着她:“阿若,你知道你师父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么?”
阿若低下头去:“魔王……”
“那你觉得她还有回灵派的可能?”
“可是尊你”
“你以为我没逐她出师门,是为了有她能回来留条后路?”
阿若殷切的看着他连连点头:“而且尊你这么久以来不是也一直在费劲心力的想办法,在不伤及师父的情况下分离出魔王之力封印么?”
君墨放下朱笔,神色一片淡然。
“首先,我没逐她出门并不是念及什么师徒之情,而是给她心里留一点希望、留一条后路、留一盏灯,那么她以后行事至少还会有一些顾及,顾及灵派也顾及苍生。阿若你记住,纵然是世上再善良再温顺的人,也经不住太多的委屈和伤痛。凡事要有个度,惩戒也一样,赶尽杀绝会把原本能够改过自新的人也变得残忍疯狂。物极必反,玉石俱焚。绝望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而一旦让你师父觉得自己被下人遗弃,只会更加促使她走上魔王之路。所以不要觉得我仁慈,我只是为大局着想。其次,就算为大局着想,在你师父真正成为魔王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有放弃自己,我们却要放弃她一心想要杀她也是不对的。真正的大义,不能以牺牲我为前提。但是你师父犯下大错,自己也要负起责任,可以是死不足惜。所以当一切没办法挽回的时候,我定会毫不犹豫亲手杀她。”
阿若浑身一震,额头满是冷汗。她以前只是觉得尊太远,不好亲近,却头一次发现他心思若海,言行举止都包含太多深意,实在是可怕。
明知道以师父的性格,只要知道自己还有一点点希望可以回到灵派回到尊身边,她就会拼了命的努力。不会堕落,不会认输,不会放弃,更不会轻易被魔王之力所左右。尊是早就看透了师父对他的爱有多深,所以才一直以此来引导她牵绊她么?
经过昨晚上,她刚刚好不容易才在猜,或许尊也是有一点喜欢师父的而不止是师徒之情,如今却完全没底了。
世事难测,虽然不可能发生什么都在尊的预料之郑可是师父却完全被尊洞悉透彻,怎么翻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可是,一旦这种掌控即将失去,尊便会毫不留情的握拳,捏死师父像捏死一只蚂蚁。
阿若背上一片凉悠悠的。不明白尊既然如此了解人心了解人性,明明自己也赶尽杀绝只会将一心想要回到最初的师父逼上绝路,却为何又总是对她如此绝情?
“师父理智尚存,并未被魔力控制,一心想要回来,难道就不能将功补过,从宽发落么?”
君墨摇头:“阿若,你不了解你师父,月仙界是肯定要除的,你师父当初在墟洞里明明有机会将功补过都始终没下得了手,反而与他感情日深。你以为以她今时今日的能力,还肯束手就擒乖乖回灵派受罚,眼睁睁看着月死么?”
阿若看着君墨突然打了个寒战,惊恐的睁大眼睛望着他:“原来尊你早就决定了……”
君墨不话,七既然身怀魔王之力,最后的下场就只能有三个,要么把魔王之力分离出来,要么被囚禁,要么就是死。而从上古几次魔王之力的争夺,都只能靠魔王实体尚未成形时将其杀死抢夺,之后再易主则要通过阴阳交合之术。所以要什么把魔力分离出来根本就不可能,他也不许,从一个魔王换成另一个魔王也是治标不治本。逐她去蚀骨之地相当于囚禁至少她还有条活路,而从她回到六界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只有死路一条了。
回到崂山,司马轩给傅七喝了一些秘制的汤药,加上魔王之力的作用,身体的多处骨伤开始加速愈合,但是同往常一样,哪怕好的再快,疤痕和痛苦一点也不会少。听着体内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仿佛一部坏掉的机器。已经习惯这样超出常人忍受极限的疼痛,傅七面色惨白,死死咬着下唇不出声,满头冷汗直冒。终归不是钢筋铁骨,反复的痛晕又痛醒,就像被摔碎的泥娃娃身体又重捏重塑,折腾了一下午总算是愈合了七七八八。迷迷糊糊在床上睡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听到司马轩俯身在耳边轻轻:“玉莲、陌上阡他们来了。”
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大半,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司马轩赶忙扶她:“别急,我你睡着了,他们还在门外。”
傅七仓皇四顾,心里竟有些紧张。司马轩知她的顾虑,从一旁拿过薄如蝉翼的面具:“要戴上么?”
傅七略一思索,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用了吧,就这样。”
司马轩打开门让玉莲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