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正逆着光看不大清楚,只见得一个女子携光而来,周遭都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伴着她一身雾紫纱裙,如梦似幻,不似凡俗人士。
百里鸿外着一身黑如夜色的锦缎兔毛披风,不施半点脂粉,神色冷淡,将脸上清丽之色掩盖了几分下去,倒平添了几分威仪。
她端坐上前,款款一笑,身姿神色没有半点小女儿的扭捏之态,落落大方,单凭这不凡的气度,就没有人会怀疑她谋士的身份。
远远走过来,面容还未看清,先被这超凡脱俗的气质折服了。走近一瞧,女子两弯新月拢雾眉,底下嵌一双水波潋滟眼,唇如春桃初绽,肤若脂玉盈光。
只是面容白些,看着略有憔悴,却挡不住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三分美艳,三分清丽,三分高贵,还有一分隐隐透出霸气,竟不输王者之风。
“天寒地冻,还劳烦桓正大人屈尊走一遭,小女真是惶恐。”百里鸿斟了一杯热茶递过去,眉目轻动之间,动人心魄,“大人尝尝吧,这茶是用今年的初雪所化之水所泡,小女尝来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桓正不觉地举杯,手掌轻扇,茶香扑鼻,“果然是好茶。”
桓正轻抿了一口,放下茶盏,伸手掏出衣襟内的帖子,双手呈过去,“王上准备在宫中大宴群臣和各国国君,届时请殿主也务必前去,一同热闹热闹。”
百里鸿翘起嘴角一笑,添了几分娇俏,手里却端起茶盏,不去接那帖子,“百里鸿不过一届平民女子,怎可入王宫,参国宴。桓正大人,如此......怕是不合规矩。”
桓正没想到她竟有这一招,一时之间,两手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暗喊,这女子果然有些手段。
桓正使劲儿定了定心神,自己执王上手谕而来,料想她也不会让自己碰一鼻子灰。
于是面不改色,继续开口,“桓正也只是奉命办事,还请殿主莫要为难在下。再者,王上素来怜香惜玉,殿主独自一人孤身在京,年关将至,难免心中寂寞。还望殿主不要拂了王上的一片好心。一同前去热闹热闹。”
话音刚落,引得百里鸿轻笑出声,“怜香惜玉?这也是桓正大人奉王上之命说的?”
桓正心中拿不准这女子还要使什么诡计,心神一动,便自作主张地添了一句,“此次潜洲国国主余冠亦不远万里前来,已然奔赴京师,准备赴宴。”
百里鸿眉心一动,眼里笑意更甚,却已然冷了三分,伸出手来接住帖子,翻看一眼,腊月十八,还有半个月,“劳烦桓正大人了,小女一定准时赴宴。”
“那桓正就不叨扰殿主了。”
“浅玉。好生送大人出去。”
“不必麻烦这位姑娘了,桓正自行出去便是。”
桓正退出楼来,耳边却传来先前开门的那俏丽丫鬟脆生生的声音,“阿瑞啊!把手里活计放下吧,跟我去后院一趟。”
桓正受了吸引,回头不自觉朝那声音方向看过去,那俏丽丫头身后跟了个布衣男子,身形瘦削,两人正朝后院方向走过去,不知怎么地,桓正看着那男人背影有几分眼熟。迈开腿不自觉地朝二人走过去......
桓正加紧了脚下步子,浅玉却突然出现在眼前,温婉一笑,“大人,您走错方向了,大门在南边。”
眼瞧着二人拐进了小路,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桓正扭过头来,忽觉自己失了礼数,俯身向浅玉一抱拳,“浅玉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不妨事的,还是浅玉带大人出去吧。”
楼坞之上,百里鸿手里紧紧攥着邀请赴宴的帖子,眼神深沉,一言不发。三娘一脸担忧地站在她身旁,“这可如何是好?不会是鸿门宴吧。”
“那倒不至于,”百里鸿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都是寒意,“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此次宫宴,除了潜洲,那心思深沉的王上怕是还宴请了周边诸多小国,多半是百岚、成平、昆青之类心思活泛、稍有事端便跃跃欲动的小国国君。”
她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际,这天刚放晴没几日,怕是又要下雪了。
“三娘,宫宴在半月后,七日之后你传信给潜洲公子余晔,就说他父君有险,请他速至京师。”
“事情紧急,不如我即刻便递消息过去?”三娘一脸焦急,反身就要下楼。
“不可!”却被百里鸿一把抓住手臂,平日看着瘦瘦弱弱、病秧子似的一个人,此刻竟然有这般气力,三娘手臂被牢牢勾住,百里鸿满脸坚毅,眼神凌厉,“你记住!七日后传信,一日不能多,一日不能少。否则潜洲就收不进门中,为我所用了。”
“好。你放心。”三娘瞧着她凝重的脸色,连忙答应。
百里鸿松了手,遥望着天空,又露出一贯风轻云淡的微笑,“三娘啊,这天已经变了。”
不多时,果然自南边游来乌压压地一堆堆黑云,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风也愈急,天色完全黑下去时,又刮起了阵阵白毛风。
百里鸿屋中也未点灯,就这么静坐望着窗外,唇边挂着的是看不见的不屑的笑意。
潜洲老儿糊涂!估计现在正偷着乐呢,钟离瀚身边的亲信,时刻护卫在身旁的带刀侍卫桓正屈尊,亲自前去潜洲递了帖子,亲请赴宴。
此刻必定以为自己得这新邳王上另眼相待,连带着整个潜洲国都被高看一眼了。却看不见其后暗藏的杀机,此番赴宴,这老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却正好对上了自己的心思。潜洲虽然不大,但物产丰富,又正处周围几国往来必经的交通要塞,富得流油。
若不是地域限制,历代国君又太软弱,早就崛起了,不说称霸,也不至于是如今任人宰割的样子。再富又有什么用,兵力人力都跟不上。年年各方讨好,还不得个好脸,倒当真是手里捏了根骨头,还受狗的气了。
“殿主!殿主!”百里鸿正想着,碧霄噔噔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清瑶、清瑶醒了......现在哭个不停,又吵又嚷,殿主你快去瞧瞧吧。”
“掌灯。我去看看她如何了。”百里鸿披上披风,一路下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得清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因着嗓子也烧坏了些,失去了原本流莺一般的清脆声色。沙哑着声音从喉咙挤出声音哑声嘶吼,“给我!你们把镜子给我!给我看看!我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清瑶听话!别闹,你的伤还没好,别动了,担心扯着伤口!听三娘话,快回床上躺好。”
三娘使眼色,几个丫头上前按住她,清瑶奋力地挣扎,身上紧紧裹住的纱布崩开也丝毫不管,一个劲儿朝梳妆台冲过去。
“快快快!按住她!按住她!”
“把镜子给她。”百里鸿踏进门中,声音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