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布料,莲花几何纹饰的锦囊。
齐拂之来百草谷的时间向来不定,半年见他也不过数次,但他身上总带着这样的一个锦囊。锦囊里的字条都写着年月日,继而是江湖上发生的事情。
川省起义,铁官娘在合州召集二百五十人,收军饷黄金一百两;河南赵部起义,派江青混入托托旗下当细作;武当金蝉子杀袁府五十七人,将将领钢图的人头挂于都城外旗杆之上;青玄子伤重,赴百草谷寻医;柴华躲避解、铁、石,三家围攻,隐于黑翎堂。
怀玥对外头发生的事情向来漠不关心,唯独对两个人特别重视,一个是亲生哥哥怀钰,一个是老师父齐延公。
小姑娘开始将字条都倒出来,重新按时日排好,想将事情捋一捋,联系起来,觉得唯有柴华遭人围攻一事有些难以理解。
她兀自想得出神,方才午睡的齐延公已来到她身后,看着那桌面上排好的字条,不说也晓得定是那不孝子带回来的。“小玥啊,想什么呢?”
怀玥闻言一惊,回过神来,回头冲老师父甜甜一笑,“师父,您又有客人了。”
齐延公俯身去看那几张字条,嗤了一声,将字条都给弄乱了,将药钵压在上边,“又是牛鼻子老道,不是说'福自我求,命自我造'么?有这本事,他倒是造个给我看,别又来叫我给他医伤接骨!”
怀玥看了眼压着的字体,又看看老师父,“师父,柴华是谁呀?”
齐延公坐下摸了把胡子,“柴华啊,桃花门当家的小妹,也是柴君岚的小姑。她遭人围攻,怕是与当年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怀玥眨了眨眼,又问:“那天我醒来,柴君岚也在,可我看他也不像坏人。”
“江湖,江湖,正邪之分哪有分得清清楚楚的?柴君岚原来是第一个君子的时候,谁不奔竞夤缘?出了事,却要置他于死地。”齐延公轻叹一声,起身去查看熬着的药汤。
是啊,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柴君岚为轩辕桃花门少主,中原五君子之首,熟练桃花谱,又得玉京墉高人指点,在武林中的地位已不是一般人所能及。难道这个君子真的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子杀害这么多武林人士,还坠入魔道?
怀玥心想,如果是真的,那柴君岚一定爱那位严家姑娘爱得很深。
晚上用过饭后,齐拂之去书房里找父亲说话,见小姑娘正帮着父亲整理书籍,袖子撸起来露出了白皙的手腕。他莞尔道:“小玥玥,给,替拂之哥哥准备这几样东西。”
怀玥接过纸来一看,上面写的都是应急伤药和一些较为稀有的药材。“看不出来,拂之哥哥还做零趸买卖呀?可别看到漂亮姐姐就不收钱啊。师父,我一会儿回来替您收拾。”说完,便乖巧地出了书房,躲在门口一侧没走。
齐拂之以为怀玥真的走了,这才坐在父亲对首,“老头儿,这回给你说正经的,你要听啊。魔教花容谢已经下山,好像冲咱百草谷来了,要真是你年轻那会儿的风流事,那您俩谷里好好解决,我就不带怀玥趟这趟混水了。”
齐延公双眼发直,忽然又回过神,摇了摇头,“你要带小玥去哪儿,用什么借口?”他这不孝子对丫头的性子不熟,不知丫头精得跟只狐狸似的,随意编排的借口哪能瞒混过去?
齐拂之摊手,“春节嘛,怀兄要见她,我做个顺水人情,带她回去过节,多好。”
齐延公冷哼一声,“我看你想把人拐走才是真的。”
齐拂之故作惊讶,半捂着嘴,“哟,你咋知道的呀?”
“臭小子,还给我贫嘴!”齐延公原本还要做校注的那本医书被他丢在了一旁,“这丫头悟性极高,但急起来易剑走偏锋,很多时候不会收手,若是误伤他人就不好了。你系红巾随人起义是为了驱逐外敌,是件好事,我也就懒得管你,但丫头年纪小,你不可把人带进去。”
怀玥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才退出去,大致明白了现在的处境。齐拂之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带她避开花容谢,可真正要躲开的是武当的人。
武当青玄子是魔教所伤,进谷见到她必有一番纠葛。原身虽没加入魔教,但也帮着魔教做了许多事情,这些不说,若他们还知道了柴君岚的大姑母被兄长怀钰藏起来,怕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翌日一早,百草谷的山口便来了十二人组成的马队,马队后面拉着一个二轮车。马队里全是素衣打扮的道士,背挂三尺长剑,网冠竹簪束发。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年纪不大却端的是仙风道骨,而他身后跟着的的十一个人都是年纪较长的前辈。
齐拂之在向着谷口的小石山上看着他们一路过来,最终停在了那狭窄的谷口前,全都纵身下了马,将二轮车上的人慢慢地抬了下来。
为首的男子先越过矮树丛进了谷中,走了几步便发现了石山上的齐拂之,待走近了,才诧异地对着他拱手敬礼。
齐拂之随意还了礼,微眯着眼打量这位武当新秀的三秀之首,对他那一副清高儒雅的模样非常不待见。伪君子他见多了,可这种长得脱俗的道士还真是第一次见,不知是伪道士,还是真的牛鼻子,反正在他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哟,什么风把季道长吹来啦?武当离这儿可不是一丁点的远。”
年轻道士也不接他的话,只不亢不卑地拱手道:“在下武当季松岩,有事求见医圣,还望通报。”
齐拂之笑呵呵地回头看向屋里,见小姑娘方才起身,取了木桶正要出来打水,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逝,对着许松岩道:“等着。”
那石崖形成月牙形,转角处是个小瀑布,悬崖虽高,但水势不大,下面有个长年击打出来的水潭,自那转角处往低处流,通过对面石崖下约莫一臂宽的小石洞里潺湲流去,也不知通向何处。
怀玥打着水,水光云影落在她眼中却如沉静的湖面,波澜不惊。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也没回,“热闹还没看呢,我不走。”拿了瓢子开始给坡下的一株株草药浇水。“我知道拂之哥哥担心武当的人于我不利,可我却担心师父的安危。师父武功虽高,但终究年事已高,来一个人还好应付,人多了就乱。神仙也会失手,何况是人。”
闻言,齐拂之原是一愣,但顷刻间又恢复了平日的慵懒随意。他原以为小姑娘会怕遇到正道上的人,看来是他想多了,也低估了这小姑娘。“嘿嘿,你能这么想,拂之哥哥还是很高兴的啊。你不怕就成,反正来百草谷的,谁不是地府门槛伸了半只腿的?”百草谷亦正亦邪,若非命在旦夕,这些名门正派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此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