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想过回去报复你那继母,听说她现在正春风得意呢。”云深摩挲着茶杯的杯沿,道。
均叶目光有些悠远,可终究还是叹息似的一笑,眼中尽是温柔与释怀,“我与她斗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我棋差一着,成王败寇,我也怨不着她。她作了恶,我手头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又何必装什么楚楚可怜呢。这世间的恶自有报应,她的,我的,天道轮回,谁也逃不掉的。”
云深静静地望着她,黑沉沉的眼中难得染了几分笑意。
叶珺宁,果真像她。
“你有这份心思,我很高兴。这风过崖是江湖中难得的清静地,清连也是个清净淡泊的,你跟着她,也是一桩缘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直接来告诉我,若是不好开口,托人传话也是一样。只是有一件你须得记着,对高门女儿来说最重要的是贞洁,对江湖女儿来说,最重要的却是心,心若落在这江湖里了,可就飘飘荡荡着寻不回了。”
她是好心提醒她。从均叶刚才看长空玥的眼神,她便知道她动了心,若是别人,她尚可为她做主,可若是长空玥……
她可不敢做他的主。
况且长空玥太过复杂,并不适合均叶这般的女孩儿,她应该找一个温柔体贴的郎君,一世无忧,白头偕老。
她并不希望她如她一般一生辗转,不得安宁。
云深并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始把均叶当妹妹看了。
均叶脸色一白,但很快调整了神色,笑道,“姑姑说得是,只是这心虽是长在自己身上,里头想些什么却由不得自己做主。”
云深心里暗暗叹息,罢了,也是个倔丫头,就随她去吧,这滚滚红尘轰轰烈烈一场,待尘埃落尽,终究是各人各得一份自己的缘分罢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这么热闹。”清连掀开门口的竹帘子探身进来,额角还挂着细密汗珠,几缕碎发黏在脸上,想必是刚采药回来。
“在说她师父整日里没个踪影也不知钻哪去快活了。”云深笑道。
清连把背上的药篓子往门口一放,掏出手帕拭去额角的汗珠,上前来顺手取走了云深手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你也别成心埋汰我,我整日里采药择药的,整个风过崖的珍贵草药八成都是我采的,那姓萧的嘴皮子一掀就要这要那的,我就得四处给他去寻着了,年轻一辈的,年纪小不中用,走不了两里路便喊腿疼,这长途跋涉的可不得要了他们的命。”
“你可是我们风过崖的医仙,贴个告示出去,多少少年俊秀排着队想给你当弟子。”
“我可是个眼光高的,那些个资质太差的我可不要,偏偏那姓萧的成天给我添堵似的,不知从哪里收了这么一群没用的家伙来磋磨我。”清连抱怨道。
“那可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药剂师或医药世家的人,收着了摆在那,也算卖那些老人一个面子。再说了,我这不是给你送了一个根骨极佳的好徒弟了吗?我可是听说她颇有天赋呢。”
清连说着拉过均叶的手,“可不是,幸好我得了这宝贝,不然这一身绝学倒真要后继无人了。”
“小辈面前,你也真不害臊,还一身绝学。”云深冷嗤道,她转头望向均叶,“叶儿,你出去回避一下可好,我与你师父有要事相商。”
均叶退出后,云深刚想开口就被清连截住了话头儿,“你先别说别的,你和那秦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你要嫁他?”
云深看得见清连眼中真真切切的关怀与担忧,“他是楚收。”
清连蓦地睁大双眼,“楚收?德王府世子楚收?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曾经也这么认为。”云深目光落在那风雨中摇摇晃晃的竹子上,“可是他回来了。”
“万一你认错了呢?”
“不可能。”云深斩钉截铁道,“我不可能会认错,我认错谁也不会认错他,他就是楚收,他就是我的淮衣。”
清连沉默了许久,她望着云深,她原先苍白的脸因为情绪激动染上了几分红晕,眼中深潭似被劈开漏出若有若无的光。
她就像是荒野中突然望见一轮明月的独行者。
清连叹了口气,“也许缘分注定,你们的命运要纠缠在一起吧。”
也不知是上天垂怜,还是命运的又一番作弄。
“她身上的蛊毒,怎么样了?”
清连知道她是指均叶,迟疑了一下道,“萧珣用药让蛊虫进入了沉眠状态,但这到底不是办法,时日久了,那蛊虫适应了药性便又会苏醒。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母蛊,子蛊自然就死亡了。”
“若我猜得不错,那母蛊,怕是在南安王身上。”云深淡淡道。
“虎毒尚且不识子,叶儿可是他唯一的嫡长女。”
“那又如何呢,在那些男人心里,女人不过是利益权衡的筹码罢了,什么嫡女庶女的,长得美又有才华的女儿,才真正得他们的欢心。”
当年她尚在京城之时,这种事情便见得多了,什么嫡女庶女,都是可了劲地往高门大院里塞,把貌美的姬妾送人也是常有的事。
便是她身为摄国殿下,背后污言秽语的也没少到哪里去。
在男人的斗兽场里,女人永远都是被歧视的。
“这事儿你告诉萧珣了吗?”
“说了。”
“那便不用管了,萧珣说过这事儿交给他,我们就不必插手了,他会解决好的。”
对萧珣的能力,云深从不怀疑,否则她当年被困高塔之时,也不会一有机会就向他求救了。
他是真心疼爱她,就像她真的是风过崖大小姐云深一般,对于这个早夭的妹妹,他心里一直是愧疚的。
“也好,蛊毒这方面,萧珣比我们都在行。叶儿很聪明,性子也对我的胃口,我有时觉得,她像是我的女儿一般,我是真心想把我的毕生所学传授与她,将来我老了,便把青药阁交给她。”
云深垂下眸子,“她的确是个可人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