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钰侧过头,低声道:“想不到西靖地界上,还有这般神仙人物。我原以为我皇兄算是难得的美人了,如今倒是开了眼界。”
那一身黑衣劲装的贴身女侍卫附在她耳边道,“这是德王府的世子。”
百里钰握住茶杯的手顿了顿。
“楚犀的人啊,呵。”她尾音挑起,像九尾狐的尾巴在人心上扫过,弄得人痒痒的。深邃的眼窝里一双碧绿色的眼眸充满了异域风情,斜挑着看人时似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妖魅天成又带着几分高贵与疏离。
“小一,你说,神仙会更喜欢恶魔,还是妖精呢?”她漫不经心的语气自带撩人的媚意,流转的眼波深处隐着一分恶意。
“公主,您可别忘了此行的目的。”曜一低声提醒道。
百里钰冷笑一声,“只要我能留在西靖,你以为他会在乎我究竟嫁给谁?”
她骤然拔高的语调让曜一心头一凛,她只能装作听不见里面隐藏的怨恨与不甘,“公主,大局为重。”
百里钰闭上眼,压制住心头翻涌的怒火,手中的茶杯快要被她捏碎。
是啊,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为了大局,她的父皇可以罔顾亲妹妹的被害身亡,为了大局,她的皇弟可以随意将她送给西靖当礼物。
她不过就是一个身份高贵的精致的礼物罢了。
和她的小姑姑一样,就算她死在西靖,她的好弟弟也只会盘算着怎么用她的死换取更大的利益。
她有时还真是羡慕楚犀呢。
不过,以后就不必了。
曜一突然低声道,“公主,对面楼上有人在监视我们。”
百里钰笑了笑,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小一,你说,监视我们的是摄国殿下呢,还是她的死对头呢?”
说完她又低下头,喃喃自语道,“看来西靖的水,比我想象得要深呢。不过也好,越深的水,我就能搅得越浑。”
她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的惊鸿一瞥。
就你吧,楚收世子,谁让你是楚犀看上的人呢。
祈福很快就结束了,楚犀回到流光殿之时,正见萧珣一身魏紫绣金线的长衫,腰间束深黑玉云纹腰带,斜倚在桃花树下的美人榻上,表情悠闲自得地吃着宫女捻碎喂到她嘴边的糕点。
那宫女见着楚犀,吓得手一抖,糕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只是……”
楚犀冷冷地打断她,“拉下去,杖责三十。”
萧珣坐起身,颇为不赞同地摇摇头,“小九,你可真不懂怜香惜玉,这三十杖一打下去,好端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可就废了。”
那宫女立刻哀嚎着被拖走了,挥舞的手上的指甲还把一个拖她的嬷嬷脸上划了一道血痕,自然换来了一个狠狠的巴掌。
楚犀没有看他,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众人,“流光殿,不容心术不正之人。”
萧珣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楚犀冷漠的声音,“师兄你有句话错了,这三十杖下去,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不会废了,会直接没了。”
萧珣脸上调笑的神色僵住了,他沉默着望向那宫女被拖走的方向,声音有些干哑,“她也没犯什么大错。”
“师兄觉得,在宫里,心术不正不是什么大错吗?”楚犀自然地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有小宫女低着头恭顺地为她斟茶,斟完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她不过是想为自己找个好归宿罢了。”萧珣声音里有一丝不忍。
“她今日能为了心中的妄想罔顾我的禁令,明日就能背后捅我一刀踩着我上位。”楚犀神色平静,“师兄,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尤其是一个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人,一个,深宫里的女人。”
萧珣腾地站起身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朝向楚犀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甩袖离开了。
楚犀自顾自地斟茶饮着。
果然是上好的茶叶,入口苦涩,回味甘甜,唇齿间自留一股绵长的清香。
她望向满树灼灼其华,温柔静好的颜色似乎抚慰了她冰冷的心脏,她唤来廊下等候传唤的宫女,低声道,“换些酒吧,就拿上个月师父送来的桃花酿。”
春风拂过脸颊仿佛闺阁女子带着幽幽暗香的丝帕,桃花酿入喉,初开始清香甘甜,不一会儿后劲便上来了,晕晕沉沉间楚犀似乎望见那天他们初见的场景,她与桃花从天而降,落入他的怀中。
在望见他的眼的瞬间,她像跌入了春季温凉的湖水。
如果是你呢,楚收,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转身离去吗?
心中不染尘埃的人,怕是更容不得一丝尘埃吧。
她苦笑了一声,桃花酿一杯接一杯,很快便喝得双颊酡红,沉沉地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漫天桃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青丝上,她的眉眼间,她的梦境深处。
楚收来时便见到这样一番场景,他一走近就闻到了她身上浓浓的酒味儿,瞧着一旁倒着的酒瓶,他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他听见她嘴里在咕哝着什么,便凑近去听,却听得一声带着隐隐哭腔的“楚收,我是坏人。”
他失笑,“你不是。”
“我是。”
“你不是。”
她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眯着的双眼中一片迷离,说出的话语却带着一分孩童的稚气,“楚收,我真的真的是坏人。”
她将脸贴在他胸膛上,“但是你不许不喜欢我。”
她手臂收紧,一滴泪从眼角滚落,“不要不喜欢我好不好,淮衣。”
他声音中的温柔似是竹尖白雪融化落在山石上,“好。”
“可我是坏人啊,淮衣,你看,我的手,上面全是血,好脏啊,我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我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她喃喃自语道,迷离的眼神中明明白白的痛苦与挣扎刺痛了楚收的心。
他知道的,权倾朝野的摄国公主,怎么可能真的天真无邪。
帝王路,向来是白骨堆成的。
“所以啊,淮衣,要是你骗我,我就杀了你。”她声音轻飘飘的,似是情人耳边的温柔细语。
楚收低头,轻轻吻在她盈着泪光的眼上,“好。”